墨千竹将苏依瞳送回公寓楼下,看着她房间的灯光亮起,才发动车子,缓缓驶离。脸上那抹因游戏时光而泛起的温和笑意,在车窗摇上的瞬间,便如潮水般褪去,恢复了惯常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没有回学校宿舍,而是将车开向了城市另一端一个老旧的、没有电梯的居民区。车子停在一条灯光昏暗的小巷口,他下车,锁好车门,身影很快融入浓重的夜色里,像一滴水汇入大海。
步行穿过几条错综复杂的小巷,最终停在一栋墙皮剥落的六层楼前。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楼后,借助外墙一些不起眼的凸起和老旧的水管,动作敏捷如夜行的猫,悄无声息地攀爬至四楼一个没有亮灯的窗户旁。指尖在窗框某处轻轻一按,看似紧闭的窗户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他翻身而入,落地无声。
房间内没有开灯,只有各种电子设备待机的微弱光芒,映照出这是一个极其简陋却充满科技感的临时据点。几台高性能电脑屏幕漆黑,桌上散落着一些拆解开的通讯设备和零部件,空气里有淡淡的焊锡和灰尘的味道。
墨千竹没有开灯,径直走到主控电脑前坐下。按下电源键,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他戴上耳机,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数个加密界面。其中一个界面,正显示着苏依瞳公寓周边区域的实时监控画面——几个隐蔽摄像头传回的信号,确保着她的安全,这是他从重逢那天起就悄然布下的防线之一。
另一个界面,则跳动着红色警示符。是几个小时前,他布下的反追踪程序捕捉到的异常信号——来自李氏动用海外关系的IP,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正在试图接近他精心伪装过的信息外壳。
墨千竹眼神冷冽,唇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他没有选择强硬拦截,那样只会打草惊蛇。相反,他像最高明的钓鱼者,开始小心翼翼地“投喂”信息——一些经过精心伪造、真假掺半、足以将调查者引入歧途的“线索”。这些线索会指向东欧某个早已解散的佣兵组织,或者南美一个声名狼藉的情报贩子,足够李氏的调查团队忙活一阵子,却永远触及不到核心。
与此同时,他调出了许微微提到的、论坛前夕宣传部临时仓库附近的公共监控记录。虽然主要角度被遮挡,但他通过算法增强和交叉对比附近其他摄像头的数据,还是捕捉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确实是林薇,在深夜与一个戴着鸭舌帽、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有过短暂接触。男人离开时,手上似乎少了什么东西,而林薇则有一个将某物快速放入口袋的动作。
证据并不充分,但足以引起高度警惕。墨千竹将这段处理过的视频和相关的数据时间戳加密保存。林薇是颗棋子,但下棋的人是谁?是李氏直接操控,还是校园内另有黑手?他需要更耐心的观察。
处理完这些,已是凌晨。墨千竹关掉电脑,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望向外面沉静的夜色。城市在脚下呼吸,霓虹闪烁,掩盖了无数暗流涌动。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这层层迷雾,锁定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威胁。
苏依瞳的信息简单却沉重:【小心林薇。】她已经开始察觉身边的异常了。这很好,说明她不再是那个完全被蒙在鼓里的、需要绝对保护的瓷娃娃。但这也意味着,危险正在逼近。李氏的反击绝不会仅限于商业层面和调查,更直接的“教训”恐怕已经在路上了。
他拿出一个看似普通的老年手机,开机,输入一长串密码,拨通了一个没有存储姓名的号码。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没有声音,只有轻微的电流音。
“风向变了。”墨千竹对着话筒,用某种特定的节奏敲击了几下话筒边缘,发出类似摩斯电码的轻微声响,“清理一下院子里的‘杂草’,要安静。”
对方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表示收到的叩击声,随即电话被挂断。
“杂草”,指的是那些可能已经潜入校园或苏依瞳日常活动范围、受雇于李氏的监视者或行动人员。墨千竹不需要知道他们具体是谁,在哪里,他只需要发出指令,自然有人会像最高明的园丁,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这些潜在的威胁无声无息地“修剪”掉。
这不是他第一次下达这样的指令。这九年,在阴影中行走,他早已建立起一套属于自己的、高效而隐秘的行动网络。它们如同暗夜中的蛛网,看似无形,却能在关键时刻,精准地捕捉或清除目标。
做完这一切,墨千竹才感到一丝疲惫袭来。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几个小时前,网咖包厢里,苏依瞳因为钓到一条虚拟的鱼而眼睛发亮的模样。那瞬间的鲜活与真实,与他此刻所处的黑暗世界,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他伸出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拂过,仿佛还能感受到她当时雀跃的气息。这抹光亮,是他深陷泥沼中唯一想要守护的净土,也是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全部意义。
无论前方有多少明枪暗箭,有多少需要清理的“杂草”和需要应对的阴谋,他都必须确保这片星光,不会因他而黯淡。
夜色更深了。墨千竹重新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和决绝。他就像一柄藏在鞘中的利刃,锋芒内敛,却随时准备为守护之人,出鞘见血。而这场始于复仇与守护的博弈,棋盘上的厮杀,才刚刚进入中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