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麦当劳里沾染的、若有若无的油炸食物气息，吹散了苏依瞳心头最后一丝因流言而起的阴霾。回程时，她依旧侧坐在墨千竹的自行车后座，手却不再仅仅抓着冰凉的金属杆，而是轻轻地、带着点试探性地，拽住了他T恤后摆的一角。布料柔软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带着他身体的温热，一种微小而确切的安心感，悄然蔓延。
墨千竹感受到了身后那细微的力道变化，蹬车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唇角却无声地弯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他没有点破，只是将车速放得更稳，穿行在夜晚校园稀疏的人流和斑驳的树影里。
将苏依瞳送到公寓楼下，看着她房间的灯光亮起，墨千竹脸上的温和才如同潮水般褪去。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推着自行车，走到不远处一棵枝叶茂盛的香樟树下，阴影将他大半个身形笼罩。
他拿出那个看似普通的老年手机，开机，输入密码。屏幕上没有显示任何号码，只有一个极简的对话框。
【林薇，宣传部副部长，今晚八点四十七分，试图通过公共Wi-Fi节点向境外加密服务器发送加密信息包，内容涉及苏依瞳近期的课程表和活动轨迹。已拦截并替换为无害数据。发送行为存在明显紧张特征，判断为受胁迫可能性高。】
信息发送成功，几乎是在瞬间，收到了回复。
【收到。已标记，暂不惊动。继续观察其接触链。另，校园周边发现陌生面孔，疑似“清道夫”前期侦察人员。已布控。】
墨千竹眼神一凛。“清道夫”，是道上对一种专门负责清理现场、抹除痕迹的雇佣兵的称呼。李氏的动作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而且直接动用了这种级别的力量，看来是真的被触怒了，并且急于找回场子。
他快速回复：【保持监控，优先确保目标绝对安全。必要时，可采取“非致命”干预。】
【明白。】
收起手机，墨千竹抬头望向苏依瞳亮着灯的窗口，目光深沉如夜。林薇果然是一条线，一条被外力强行拧紧、随时可能崩断的线。她发送苏依瞳的行程，意味着李氏可能正在策划更直接的行动。而“清道夫”的出现，更证实了这一点。
他不能被动等待。必须让李氏把注意力从苏依瞳身上移开，至少是暂时移开。
推着自行车，他没有回宿舍，而是再次融入了夜色，方向是学校附近那家二十四小时网咖。有些“烟雾弹”，需要他亲自来放。
与此同时，女生宿舍楼里。
林薇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脸色苍白，手指微微颤抖。刚才，她按照指令，在图书馆附近的公共休息区，利用公共Wi-Fi发送了那份加密信息。整个过程不过几十秒，她却感觉像度过了一个世纪，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发送成功的提示出现时，她几乎虚脱。然而，仅仅几分钟后，她就收到了那个加密邮箱发来的新邮件，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废物。】
为什么？是嫌她发送的信息不够详细？还是……被发现了？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死死盯着屏幕，仿佛那两个字会化作毒蛇，从里面钻出来咬她一口。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内容很简单，像是一条发错的垃圾信息，关于某个打折商城的促销通知。
但林薇的瞳孔却猛地收缩。这是她和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约定的第二种紧急联络方式！这条看似无用的信息，意味着对方在警告她，或者……情况有变！
她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出来。完了，一定是被发现了。墨千竹？还是苏依瞳？他们会怎么做？报警？告诉学校？那她和弟弟就全完了！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蜷缩在椅子上，抱住自己的膝盖，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黑暗中，只有电脑电源指示灯幽绿的光，映照出她绝望而扭曲的脸。
而城市的另一端，李氏集团顶层的办公室里。
李国雄听着高诚的汇报，脸色阴沉。
“……我们的人刚刚确认，之前追踪墨千竹海外关系的几条线，都断了。要么是假目标，要么是对方早有准备，我们的人差点被反向锁定。”高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另外，‘暗影’派去学校附近摸底的人回报，感觉……好像被人盯着，但又找不到具体目标。对方很专业。”
李国雄猛地将手中的雪茄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发出刺耳的“呲”声。“废物！一群废物！”他低吼道，额角青筋隐现，“连个毛头小子的底细都查不清楚！连靠近都做不到！”
他站起身，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踱步。墨千竹就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不仅手段诡异，背后似乎还隐藏着让他们都感到棘手的力量。这让他更加坚定了必须尽快除掉此人的决心。
“告诉‘暗影’，不要再浪费时间摸底了！”李国雄停下脚步，眼神狠厉，“找个机会，直接动手！制造意外也好，别的什么手段也好，我要尽快看到结果！苏家那个丫头那边，也给她点‘提醒’，让她知道，远离不该靠近的人！”
“是，董事长！”高诚躬身应道，快步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李国雄粗重的呼吸声。他看着窗外璀璨却冰冷的城市夜景，眼中闪过一丝焦躁和暴戾。这场游戏，似乎正在脱离他的掌控。而这，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
夜色渐深，网咖包厢里，墨千竹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屏幕上一个复杂的进度条开始缓缓移动。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他刚刚通过几个匿名的、难以追踪的渠道，向几个国际情报贩子和某些特定机构的监听名单，释放了一些经过精心处理的“信息碎片”。这些碎片指向一个虚构的、与墨千竹这个身份完全无关的“神秘人物”，这个人物近期在亚洲十分活跃，似乎与几起未公开的、涉及某些敏感技术和巨额资金流动的事件有关。
这是一个诱饵，一个足够大、足够吸引火力的诱饵。他希望这能暂时转移李氏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大势力的注意力，让他们把调查重心从“墨千竹”这个具体的身份上挪开，去追逐那个虚无缥缈的幻影。
这很冒险，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但他必须为苏依瞳，也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和空间。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到一阵深切的疲惫袭来。他拿出手机，点开与苏依瞳的聊天窗口，上面最后一条信息，还是她到公寓后发来的“我到了”。
他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片刻，最终没有输入任何文字，只是将手机屏幕按熄。
有些黑暗，他独自面对就好。而她，只需要继续活在那片被他小心守护的、带着薯条香气的光晕里。
窗外的天色，已经透出了一丝微弱的黎明前的灰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暗处的博弈，也进入了更加凶险的阶段。墨千竹知道，他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警惕，更加……冷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