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很多问题,但这些都没有吹风重要。
只要没人拦着我,我应该是要跑步的,因为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糟心事。如果那二堂哥清醒一点,至少不会追我,那我一个人做好隐藏,晚上遛一遛也应该没事。
于是我绕了个大圈,从老家后树林走小径到了村口,从村口过来表现出我们住在村外的样子。路上有人用方言招呼我,看样子认为我是入侵者什么的,我不以为意。既然我穿的太干净有人指点,太脏也有人指点,那不如都不理会,被标签无限细分的人类总是不和,既然如此不如不管。
最终还是演变成他们在追我了,据说原因是因为这个时代偶尔发生的村口械斗。
我跑在麦田里,恣意着踩倒麦秆,他们追不上我,因为他们顾忌踩倒更多。我突然就觉得饥饿,然后幻想,但是想象带来的不是食物,而是星空。我从没数过星星,因为在雾霾遮蔽的天空中,只有飞机的警示灯在发光。我从没看到过这么多星星,所以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又突然地面成了一片倒映夜色的湖泊,麦浪沙沙作响,变成了真的波浪,经过,但不搅乱映出的夜色。我曾感叹自己的无力,苦于自己看事物不够真切,对生活缺乏信仰….现在都无所谓了,我奔跑在银河之上,残缺的我如同红巨星,静静地诉说,千万年来发出血红的光;完美的我如同白矮星,高调的宣告,我的光比他人更闪耀;迷茫的我如同中子星,稳定的旋转,一如既往无目的的墨守陈规;坚定的我如同黑洞,吞噬这一切,连抓不住的光也静静拥抱。
啊,这片夜色,这片夜色只属于我,它不属于不了解它们的俗人,无法解读它们的内在与美丽。那一瞬,我坚信有如这片夜色般的东西,它在所有的迷茫中找到出路,在所有的信仰中提炼自我,在所有的问题中寻找答案,鸣虫是它的崇拜者,只敢在它之下啜饮树液,风是它的朋友,轻拂过所有懂得它的人们的脸庞。它在我最窘迫的时候映出了我幸福的倒影,白白让我期待一个渺远的未来。但我确实看到它了,看到那个未来了。或许这是我久违的酒醉,或许是我看到的不够真切,我无法飞起来触及它。
世界一直在变好吗?我是如此坚信的,在奔跑时,至少我对奔跑本身的行为没有迷茫,那一瞬的震撼也没有击倒我脚踏实地的下意识。这片星空,若是无法窥见的彼端,那我仍要去看看,我不能停下,我无法停下。
我这么想着,没有回头,每个人貌似都在与我一同,在同一片星空的无尽原野下奔跑,每一个生命都是愤怒的奔行,无法后退,无法停下,总有人为自己的奔跑找个目的,或提倡我们去寻找意义,但我享受拥抱这片无意义。生活就是无法后退,生命后面就是万丈深渊,小心与意外都无法成为借口,我们前进,我们争吵,我们哭着,我们笑着,珍惜时间在我们生命中存在过的每一瞬间,这些在极度紧张下的幻想,安慰了我,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明明没有什么令我高兴的事,我却想向全世界分享我的快乐。
我累了,于是就躲进了祠堂中,小时候我们唯一绕开,没有被火药荼毒的地方,饥饿与疲惫降临,我与那些花钱就得到牌位的列祖列宗,但不包括我的爷爷,他没钱买牌位。闻到有一股放久的木头的味,我意识到:这里已经有很久没人来了,实际上,我上次过来,这里也是封闭的,我可能赶上了好时候吧。
确实,我从没见到过爷爷入教的小教堂,传统的信仰对于现代人确实不重要了,我也是如此。倒不是因为精神已经富足到不需要信仰了,是因为被什么其他的,令我们感到安心与富足的东西填满了。所以普世的,好的东西仍然在我们这一代身上存在吗?难道我们只能在悲剧过后迁怒或者淡然接受失败独自哀叹?
我突然意识到,世界在经历一个个冷漠的时代后,冲突成为了时代的主色调,国与国,人与人,甚至每个人自身也在不断冲突着。这个社会上有许多不能独活的人,我们正在杀死他们,正如我的二伯,我似乎发现了他死亡的真相,在这只有死人的地方,我不由得感到寒意与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