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熏香和人造氧气的混合气味，带着一丝冰冷的甜腻。琉璃宫可怜睁开眼，视网膜右上角淡绿色的健康数据流如约浮现：心率58，血压105/70，一切完美。她身下的智能床垫正模拟着海浪般的轻柔波动，这是雪绪的杰作，名为“安详孕育”，据说是为了安抚她“脆弱”的神经系统。
窗外，是永夜的城。巨型全息广告牌将“藤原神经织网”、“神崎壁垒安保”、“千羽永生医疗”的Logo烙在厚重的铅云上，光芒穿透抗压窗，在她华丽的囚笼里投下变幻的色彩。楼下，是蝼蚁般挣扎的“非注册居民”世界，那里充斥着义体废料、合成食物和无声的死亡。而这里，顶层公寓，是旧贵族和公司新贵的天堂。在这里，纯净的肉身是终极的权力象征，而她，琉璃宫可怜，是这件奢侈品中最完美的一件。
门无声滑开，神崎夜刃的全息投影出现，她本人或许正在城市的某个角落用动力爪撕碎竞争对手。投影的数据流比本人更显冰冷。
“可怜小姐，昨夜有12次异常神经波动，均已按紫织小姐的‘宁静’协议处理。”夜刃的声音毫无起伏，“您很安全。”
可怜微微颔首，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她记得夜刃，学院里那个总是沉默跟在身后的护卫家的女儿，如今已是掌控城市暴力的巨头。真好，旧日的同窗情谊依然如此温暖。
她走向衣帽间，机械臂为她套上一件流光溢彩的和服。藤原紫织的虚拟形象悄然浮现，指尖轻点，和服上的图案便从浮世绘变为星空。
“今天有小小的‘毕业礼’，穿这个，符合你琉璃宫的典雅。”紫织的声音温柔如羽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可怜记得她，那个总是和自己争夺年级第一的优等生，如今她的公司编织着整个城市的梦境。能得到她的审美指导，可怜感到荣幸。
早餐是雪绪特制的营养剂，味道是她“记忆”中最喜欢的白桃味。千羽雪绪本人也随即到来，带着她那永远温柔的、医生式的微笑。她为可怜注射了今日的“维生素”，微凉的液体涌入静脉，带来一阵短暂的眩晕和莫名的顺从感。
“要乖乖的哦，可怜，”雪绪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我们会让你永远快乐。”
可怜想起学院时，雪绪总是怯生生的，生病时只有自己给她送过药。如今她成了最顶尖的生物学家，如此回报当年的善意，真是令人感动。
三人陪她来到宽敞的客厅，那里被临时布置成了他们母校礼堂的模样，甚至连当年那块老旧的电子横幅都被完美复刻。可怜的心跳微微加速，一种混合着怀旧与不安的情绪升起，但很快就被雪绪药物带来的平静感压了下去。
“毕业快乐，可怜。”紫织举起酒杯，里面晃动着猩红的液体，“还记得吗？当年你是全校的焦点，琉璃宫家的千金，我们只能仰望你。”
夜刃粗暴地揽过可怜的腰，金属指套隔着小袖和服硌得她生疼。“现在，你想和谁跳舞都得经过我的同意。不，你根本不能想。”她在可怜耳边低语，热气吹拂，带着威胁。
可怜瑟缩了一下，记忆有些混乱。她似乎记得夜刃当年曾为她赶走骚扰者，自己却忘了道谢。
全息投影亮起，播放着“校园回忆”。意气风发的可怜在演讲、在领奖、在舞会中央旋转。但每一段光辉影像后，紫织都会同步播放一段“真相”：可怜“傲慢”地无视夜刃的帮助，“轻蔑”地评论紫织的论文，“虚伪”地对生病的雪绪表示同情。
“不…不是这样的！”可怜头痛欲裂，真实的记忆碎片和植入的虚假画面疯狂冲突，像两股电流在脑内撕扯。
“就是这样！”三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冰冷而肯定，“所以我们才要帮你，可怜。帮你摆脱那虚伪傲慢的过去，成为我们纯洁的、只属于我们的‘零号’。”
“零号？”可怜茫然。
“是的，从今天起，琉璃宫可怜将正式‘毕业’。”紫织微笑着操作着虚拟界面，“你的社会身份，你名下的最后一点财产，都已经处理完毕。在外界，你已经不存在了。”
雪绪拿起一个精致的颈环，上面闪烁着微光。“这是最后的‘毕业礼物’，戴上它，你就永远和我们在一起了。它会让你更‘平静’。”
夜刃则直接按住可怜挣扎的身体，她的力量大到令人绝望。
可怜被按倒在地毯上，华美的和服散开。她看着天花板倒映的霓虹灯光，听着三人逐渐急促的呼吸和兴奋的低语。她感到颈后一阵刺痛，那个被称为“健康守护符”的接口被连接上了什么。巨大的数据流强行涌入，冲刷着她残存的意识。
她看到学院里真正的自己，曾对紫织露出过真诚的笑，曾对夜刃说过“谢谢”，曾握过雪绪冰冷的手……但这些画面迅速被覆盖、抹除。
“我爱你，可怜，因为你曾经那么耀眼，现在却只属于我。”紫织的声音如同梦魇。
“我爱你，因为你曾经忽视我，现在连呼吸都要依赖我。”夜刃的禁锢如同钢铁。
“我爱你，因为你当年的施舍，现在我要用你的全部来偿还。”雪绪的针剂带来最终的黑暗。
数据流停止了。琉璃宫可怜——不，“零号”安静地躺在地上，眼神空洞，像一件被精心擦拭过的古董瓷器。她脖子上多了一个皮质颈环，上面刻着三个微小的家族纹章。
她缓缓坐起，看着眼前的三人，脸上露出一个完美却毫无生气的微笑。
“我是零号。我属于你们。”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将顶层公寓内的绝望与黑暗映照得光怪陆离。一场扭曲的“毕业礼”落幕，一个旧人格彻底死去，一件完美的藏品宣告诞生。在这个将人分为神明与牲畜的世界里，爱，成了最残忍的终极控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