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课我混混沌沌地上完了。接下来是大课间了。
我刚想把脸埋进胳膊肘自己思考一会,一片阴影就罩在了课桌上。
抬头。是个扎着马尾的姑娘。我有点印象,军训时好像站在队列前面喊过口令——纪律委员,对,就是她。
“元子平同学。”她声音不高,眼神却让我发毛,“朱老师让你现在去一趟办公室。”
该来的审判还是来了。我就知道!早上校门口那幕,绝对被哪个路过的老师或者监控摄像头给精准捕捉了!什么“我把高岭之花惹哭”的校园传说,这下要变成“元子平同学因作风问题被班主任约谈”的官方通报了。
老奚从旁边过,投来一个“兄弟保重”的眼神,胖脸上写满同情。而沈阳那个显眼包,居然隔着大半个教室对我比了个大拇指,口型夸张地动着,看那意思是“加油啊!”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纪律委员点点头:“好……马上去。”
实际上,我他妈根本不知道该咋办。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说辞:
版本A(老实交代型):“老师,我们只是在讨论游戏胜负,她输急了……”
版本B(避重就轻型):“就是个误会,我们不太熟……”
版本C(破罐破摔型):“没错老师,是我不好,我这就去向她道歉挽回班级和谐……”
哪个听起来都像在找死。
拖着沉重的步伐挪出教室,走廊里阳光明媚,同学们嬉笑打闹,一切都那么生机勃勃,除了我。办公室那扇门,此刻如此可怕。而纪律委员在后面带着笑,看着我离开。
走到办公室门口,我深吸一口气,做了个扩胸运动——假装活动筋骨,实则给自己打气。手指屈起,敲在门上。
“报告。”
里面传来朱老师的声音:“进。”
我推开门,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在低声交谈,但我的目光瞬间就被窗边那个身影锁定了——朱明娟老师正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支红笔,在一沓卷子上勾画。她没抬头,只是用笔尖点了点旁边的空椅子。
“坐。”
我像个提线木偶似的挪过去,坐下,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
她终于放下笔,抬起头。
“元子平,”她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开学第二天,挺热闹啊。”
完了。开始了。我喉咙发干,准备迎接狂风暴雨。
“说说看,”她身体微微前倾,“早上在校门口,怎么回事?”
我喉咙里的词儿还没挤出来,朱明娟老师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是那种冷笑或者嘲讽,是实实在在觉得好笑的那种。
这反应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案。
“行了,别摆出那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朱老师摆摆手,“元子平,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挺有本事的嘛。”
啊?本事?指开学第二天就把同学惹哭然后被拎到办公室的本事吗?这算什么新型表扬方式?
我彻底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傻乎乎地看着她。
朱老师站起身,居然很反常地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轻微的,久坐之后的卡塔声。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操场上跑操的学生,背对着我。
“帮老师一个忙吧。”她转过身,靠在窗台上。
“帮……帮忙?”我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这剧本不对啊,不应该是“写检讨”“请家长”三连吗?
“嗯。”朱老师点点头,表情认真了些,“你看,高高云辰这个学生,其实我一直挺担心她的。”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她很孤僻,有点……古怪。而且,她似乎不怎么和人交流。开学这几天,我试着让她帮忙发作业、搬点东西,或者随便问点学习上的事,她都只是点头摇头,问不出三句话。”
我心里嘀咕:这……也算正常吧?现在大家都觉得自己社恐啊?高岭之花有点个性不挺合理的吗?可能人家就是懒得搭理我们这些凡人。
朱老师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她走回办公桌,手指敲了敲桌面:“最重要的是,开学前我去她家家访过。”
她压低了点声音:“她家里……只有她奶奶。问起父母的情况,奶奶只是叹气,云辰自己更是闭口不谈。这才是最让我担心的地方。”
我愣了一下。只有奶奶?这信息量有点突然。脑子里瞬间闪过高高云辰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还有她提到游戏时那种近乎偏执的认真。好像……确实不单单是“内向”能解释的。
朱老师看着我表情的变化,叹了口气:“所以啊,元子平。我看她今天早上居然会主动找你……虽然方式有点特别。但这至少说明,你可能是那个能让她开口的‘突破口’。”
我这下全明白了。什么审判,什么处分,根本不存在——至少目前来说还没有。这是个任务。一个call of duty。
“老师,您的意思是……”我试探着问。
“我的意思很简单,”朱老师重新坐下,拿起红笔,“别惹出大乱子;你懂的,内向又封闭的孩子,有可能会,你知道的…还有啊,如果你能顺便……让她稍微融入一下集体,或者说,至少别那么封闭自己,那就最好不过了。当然,这不是强制要求。”
她最后补了一句,眼神却明明白白写着“你最好给我想办法搞定”。
我还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我……我尽量试试看。”
“好了,回去吧。”朱老师挥挥手,重新埋首于那堆卷子里,仿佛刚才只是布置了一项收作业的普通任务。
我晕乎乎地应了声“好的老师”,转身刚要拉开门,朱老师的声音又从背后追了上来。
“哦对了,元子平。”
我心头一紧,还有追加审判?
“从今天起,”她说的倒是很轻松,“你就是咱们班的心理委员了。好好干,我看好你。”
心理委员?这又是什么突如其来的册封?我们班有这职位吗?这不通常是形同虚设的摆设吗?难道这就是“帮忙”的代价——获得一个听起来就很麻烦的头衔?类似村民让你去干跑腿任务,随后发你一个“超级大傻x”的头衔吗?
“是……老师。”我除了点头称是,还能说什么。感觉肩膀上莫名多了点重量,虽然不知道具体要干嘛。
女皇的剑落在了新晋爵士的肩头——从今往后,我是自由人,亦不是自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