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料扎带留下的红印还没完全消下去,我就踩着上课铃溜回了教室。一整节课都坐立不安,感觉手腕还在隐隐作痛,旁边邢昱辰却跟个没事人似的。真是个怪人。
终于熬到中午下课铃响,午饭时间。我端着堆满土豆烧鸡和米饭的餐盘,刚在食堂角落找到个空位,沈阳就一屁股挤到我旁边。
“诶诶,元兄!”他凑过来,脸上写满了八卦,“快说说,今天早上被朱老师叫去办公室,怎么拷打的?是不是让你写三千字检讨?”他那语气里带着点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扒拉一口饭:“拷打什么,没怎么样。”
这时老奚也端着比他脸还大的餐盘在对面的位置坐下,吸溜了一口免费汤,慢悠悠地说:“我不信。朱老师那种眼神叫你过去,不可能没事。老实交代,是不是警告你离高高同学远点?”
“真没有。”我叹了口气,决定抛出重磅炸弹,“不但没事,朱老师还……册封我为咱们班的心理委员了。”
“噗——!”沈阳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心理委员?你?元子平?哈哈哈哈!你不会是被训出应激创伤,出现幻觉了吧?我还说我是本校大总统呢!”
就连老奚都停下了咀嚼,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胖脸上写满了“你编,继续编”。
就在我百口莫辩的时候,一个身影停在了我们桌旁。是邢昱辰。她端着的餐盘里只有一点青菜和几块水果,清汤寡水得跟她的人一样一丝不苟。
她先是冲我点了点头,语气平常地打了声招呼:“哟,心理委员大人,好好吃饭哟。鲜卑人的伙食可比不了这呢。”
然后,她视线转向旁边僵住的沈阳,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就端着盘子走开了。
沈阳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餐盘上。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邢昱辰的背影,又猛地转回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你他妈到底什么来头”的疑问。
老奚也愣住了,看看我,又看看沈阳,最后把目光投向邢昱辰消失的方向,喃喃道:“……看来是真的?”
得,这下不用我解释了。邢昱辰用她“学生会忍者”的官方认证,瞬间坐实了我的新身份。
邢昱辰一走,我们这桌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沈阳还保持着目瞪口呆的姿势,老奚则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喂,元子平,”老奚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刚才那女的……邢昱辰是吧?她说的‘鲜卑’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我叹了口气,知道这事瞒不住了。“是高高云辰早上骂我的词,说我是‘阴险的鲜卑人’。邢昱辰不知道从哪儿听来了,就拿来挤兑我。”
“先辈?仙贝?鲜贝?”沈阳一脸茫然地试图理解,“是那种吃的零食吗?”
“是鲜卑,”老奚嫌弃地瞥了沈阳一眼,用筷子在米饭上比划,“初中历史不是学过五胡吗?匈奴、鲜卑、羯、氐、羌。就那个鲜卑。”他顿了顿,挠了挠胖脸,“但是……用这个骂人?我还是没懂是啥意思。是说元子平你是古代游牧民族?还是说你像他们一样……野蛮?不对啊,鲜卑后来不是汉化挺深的吗?”
“我也不知道她具体指什么,”我摇摇头,“可能是什么游戏或者小说里的梗吧。不过,”我顿了顿,“这倒算是个线索。”
老奚立刻捕捉到了关键词,敏锐地抬起头:“线索?什么线索?”
我一时语塞,总不能直接把朱老师的委托说出来吧。只能含糊其辞:“呃……就是,高高云辰为什么这么……特别的线索。你看,她用的词都这么偏门。”
沈阳这时插嘴,耸了耸肩:“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喜欢这些东西的女生。历史啊,打打杀杀的游戏啊,不都是我们男生玩的吗?”
老奚哼了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得了吧你。你小子的喜好永远是跟着别人走的——说白了,就是跟着女人走。初中那会儿女生流行看什么偶像剧,你就跟着看;现在要是哪个女生喜欢玩剧本杀了,你肯定立马跑去跟着玩,还管什么男生女生。你就不能有点自主性吗?”
沈阳被老奚怼得没脾气,悻悻地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包零食,包装哗啦作响。“算了算了,搞不懂你们,还是吃我的‘仙贝’实在。”他拆开包装,递过来一块。
我摆摆手:“谢了,不爱吃这玩意儿。”太腻,而且现在没心情。
老奚倒是不客气,伸手拿了一块,咔嚓咔嚓嚼起来,胖脸上没什么表情。随后,他掏出一块精致的手帕,擦了擦手。
下午第一节课就是历史。老师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声音平缓,从人类最古老的两河流域文明开始讲,PPT上闪过苏美尔人的泥板、埃及的法老雕像。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块。
我有点走神。看着那些几千年前的器物,脑子里却想着别的事。一个时代的人,总有那个时代的烙印和爱好。石器时代玩石头,青铜时代铸鼎,而我们这个时代……大概是游戏井喷的时代吧。
我们这代人,从小就被各种屏幕包围,接触游戏,参与游戏,甚至……被游戏改变。就像历史上的鲜卑人,从草原南下,接触中原文化,最后也被改变、被同化,或者说,找到了新的生存方式。
难道高高云辰是这个意思?说我像个被游戏文化“汉化”了的“鲜卑人”,表面上看是同类,内里却还带着点“阴险”的游牧习性,比如在游戏里搞偷袭战术?我不太确定,这解释有点牵强,但好像又有点道理。
那《辐射1》呢?那是九十年代末、零零年代初的游戏。我们这代人里,大部分可能是在网上通过视频才接触到的;我们最早能接受的游戏,基本到辐射3就止步了。可高高云辰……她提起《辐射1》那种熟稔的语气,不像是在补课,更像是在怀念。
这太奇怪了。那简直是她父母那一辈人才会深入玩过的游戏。一个高中生,为什么会对着比自己年纪还大的游戏如数家珍,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推崇?她的父母,又去哪了呢?
历史老师还在讲着汉谟拉比法典,我的思绪却已经飘到了那个核战后的废土世界。高高云辰身上的谜团,怎么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