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再次坐到电脑前，熟悉的开机声后，Steam界面亮起。好友列表里，沈阳的头像旁显示着《CS2》——看来他迅速找到了新的“美学”寄托；老奚则在《天国：拯救2》里砍瓜切菜；他倒是长得有点像主角亨利。
我的光标悬在Storm那个灰暗了一整天的头像上。它现在亮着，状态是“在线 - 正在游玩《神界原罪2》”。
《神界原罪2》。这游戏我熟，拉瑞安的神作，回合制CRPG的巅峰之一，自由度很高；自从博德之门3火了之后，玩这个的人也很多。她居然现在在玩这个？这倒是还算符合她的品味。
但她没有发来邀请。甚至连一条消息都没有。下午那句“你晚上上线就行了”像个开放式的任务，把主动权完全抛回给了我。
我盯着聊天框，手指放在键盘上，却不知道该怎么敲下第一句话。直接问“打不打”？太生硬。聊聊《神界原罪2》？万一她正在沉浸剧情，嫌我烦呢？或者……这就是她的交流方式？
脑子里乱糟糟地闪过朱老师的委托、邢昱辰的“加入”、还有下午树荫下她那句听不出情绪的“对不起”。这任务比想象中难搞多了。
心烦意乱之下，鼠标胡乱点着。阴差阳错地，我居然右键点击了她的ID，在弹出的菜单里，鬼使神差地选择了“观看游戏”。
屏幕一黑，然后跳转到了直播界面。高高云辰的游戏画面赫然出现在我眼前——她正在欢乐堡的沙滩上，操控着她的不死族主角“费恩”，小心翼翼地行走着。
说真的，距离我上次打开《神界原罪2》已经过去很久了，具体流程都有点模糊。只记得个大概：第一章好像就是在这个叫欢乐堡的破岛上找齐队友，做一堆乱七八糟的支线，最后想办法坐船溜走。
但看着高高云辰的操作，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操控的那个骷髅架子“费恩”，血线一直很危险，打起来畏手畏脚。这不对啊，费恩虽然脆，但也不至于这么憋屈。
我皱着眉头看了好一会儿，看着她又一次用费恩硬吃了一发火球，血条见底后狼狈地逃出战圈，才猛地一拍大腿——想起来了！
费恩这家伙是个不死族！普通治疗药水对他来说是毒药，喝了反而掉血！他得喝毒药才能回血！她肯定是忘了这茬，或者没仔细看机制，拿着治疗药水当宝贝了。
这发现让我有点莫名的兴奋，像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我赶紧在观看模式的聊天框里敲字：
“喂，Storm。你的费恩不能喝治疗药水，他是亡灵，喝那个掉血。你得找毒药瓶喝才能回血。”
消息发出去后，我紧张地盯着屏幕。游戏里的费恩动作顿了一下，似乎停了下来。过了几秒钟，聊天框里弹出了她的回复，只有一个字：
“哦。”
然后，我看到游戏里的费恩停止了无头苍蝇似的乱窜，开始翻箱倒柜，专门找那些冒着绿光的瓶子。喝下一瓶毒药后，血条果然蹭地涨了一截；进入中毒状态后，血条也一直缓慢恢复。
她没再说别的，继续默默推进游戏。但我心里却莫名松了口气。至少，她听进去了。
高高云辰打游戏的样子，和昨天在《帝国时代》里那股狠劲不太一样。她玩《神界原罪2》极其认真，几乎每一条NPC的对话都会耐心看完，鼠标指针在各种可互动的物品上仔细移动，生怕漏掉一点线索。她是那种典型的“沉浸式”玩家，喜欢在游戏世界里慢慢摸索，慢慢成长，把每个角落都舔一遍。
这种玩法信息量巨大，也确实容易忘记一些细节——比如费恩不能喝血瓶这种关键机制。但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探索欢乐堡，和每个古怪的NPC交谈，尝试各种对话选项，倒也不觉得无聊。这游戏确实有意思，经得起这么细嚼慢咽。
慢慢的，透过屏幕，我似乎能感受到她投入在游戏里的那种……专注，或者说，一种近乎固执的激情。她不是在简单地“玩”游戏，更像是在里面倾注了极大的努力，希望做到完美，不漏掉任何一个任务，不错过任何一段故事。每一个战斗回合都深思熟虑，每一次技能搭配都反复尝试。
这种极致投入的感觉，甚至比昨天打RTS时还要强烈。
等等。
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对游戏这么认真，这么努力？这已经超出了普通“喜欢”的范畴。对于大多数高中生来说，游戏是放松，是消遣，是和朋友联机胡闹的娱乐。但高高云辰的态度，更像是在对待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深吸一口气，假装随意地在观看聊天框里敲字，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
“这游戏节奏是挺慢的。你玩过贝塞斯达别的游戏吗？比如老滚5，或者去年的星空？”
她的角色正蹲在一个箱子上翻找，动作停了一下。几秒后，回复弹出来：
“都玩过。星空最一般。”
我继续接上，试图把话题引向更具体的内容：“确实，星空主线剧情是有点水，也就少数几个支线还行。比如……那个‘父母’任务线还挺有意思的，会根据主角来生成脸型，能给他们钱啦什么的。”
我故意提到了“父母”这个词，心跳有点加速。
聊天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但这次停顿的时间比之前长。最后，只回过来一个词：
“哦。”
语气明显冷淡了下去，甚至带点回避。看来直接提这个有点太明显了，触到了某种边界。
但这就够了。游戏，家庭，还有她那种近乎偏执的认真……这几个点宛如散落的拼图，虽然还拼不出全貌，但至少有了模糊的轮廓。朱老师担心的，或许正是这个。她不是在玩游戏，而是在游戏里寻找……某种替代品，或者逃避着什么。
我没再继续追问；此时的费恩，已经集齐了伙伴们，乘船离开了欢乐堡。
虚拟世界总是要给我们一些没有的东西——爱，勇气，英雄之旅——也许也许，还有家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