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线蹲在爷爷家后院那棵老槐树下，手里把玩着一块巴掌大、边缘磨得光滑的墨色石头。空气里飘着后院木材作坊特有的木屑味，混着前院棺材漆料的古怪气息，这是他从小闻到大的味道。
“小线，过来帮把手。”爷爷的声音从正屋传来，带着老木匠特有的沙哑。
蓝线应了一声，把石头揣进兜里，拍了拍裤腿上的土。爷爷是这一带有名的棺材匠，手艺精湛，性子却孤僻得很，唯独对他这个孙子还算温和。只是一说起家里的“旧事”，老爷子就跟吞了哑药似的，半句多的都没有。
“对，这是咱们家世代的责任……”蓝线模仿着爷爷每次欲言又止的语气，小声嘀咕了一句。从小到大，他听爷爷讲过无数次开头，却从来没听过完整的结尾。什么“封印”、“邪神”、“碎片”，在他听来，都跟村口老瞎眼讲的狐仙故事没两样。
他真正在意的，是“零碎片契约者”这个身份。
从十五岁那年，他第一次尝试召唤契约碎片开始，整整三年，上千次的尝试，每一块被他触碰到的碎片都像死了一样，毫无反应。镇子上的人都说，他是个“空壳子”，连最低阶的碎片都不愿意跟他契合。同龄的伙伴们早就拿着各自的契约碎片，要么进了城当“处理师”，要么在镇上的事务所混了个差事，只有他，还窝在爷爷的棺材铺里，像块没人要的废料。
“发什么呆？把那边的砂纸拿过来。”爷爷正在打磨一口新做好的棺材，棺木乌黑发亮，线条流畅，透着一股肃穆的精致。
蓝线快步走过去递上砂纸，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爷爷工作台最里面的一个木盒上。那盒子是紫檀木做的，上面刻着复杂难懂的花纹，他从小就好奇里面装着什么，可爷爷从来不让他碰。
“爷爷，”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上次说的那个‘要封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爷爷的动作顿了一下，握着砂纸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凝重，有疲惫，还有一丝深深的恐惧。但那情绪转瞬即逝，快得让蓝线以为是错觉。
“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好好干活。”爷爷的语气沉了下来，明显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又是这样。
蓝线撇了撇嘴，心里有些泄气，却也不敢再追问。他知道爷爷的脾气，再问下去，只会招来一顿臭骂。
晚饭过后，蓝线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房间很简陋，一张床，一张桌子，墙角堆着他从各处捡来的、形形色色的碎片——有像玻璃一样透明的，有像金属一样沉重的，还有像羽毛一样轻盈的，可惜，没有一块属于他。
他从兜里摸出下午那块墨色的石头，放在桌上。这是他今天在村外的乱葬岗捡来的，石头摸起来冰凉刺骨，表面似乎总蒙着一层淡淡的黑雾，看久了会让人心里发慌。
“又一块没用的破石头。”蓝线自嘲地笑了笑，习惯性地将指尖的血液挤了一滴在石头上——这是召唤契约碎片的常规步骤，用契约者的血液作为媒介。
他本没抱任何希望，甚至已经准备好看到血液像往常一样，在石头表面凝固、滑落。
但这一次，不一样。
当那滴鲜红的血液触碰到墨色石头的瞬间，石头猛地一颤，表面的黑雾瞬间暴涨，像活过来一样，疯狂地吞噬着那滴血液。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石头里传来，蓝线只觉得手腕一麻，整个人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破碎。
“怎么回事？！”蓝线大惊失色，想要后退，却发现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蓝线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万丈深渊，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有隐约传来的、像是无数人在哭泣的声音。他拼命地挣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断下沉。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感觉到脚下碰到了坚实的地面。眼前的黑暗缓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芜的废墟，天空是诡异的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腐朽的气息。
而在他面前，站着一个女人。
一个美得令人窒息，却又冷得让人绝望的女人。
她穿着一袭剪裁合体的黑色长裙，裙摆拖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材。黑色的长发像瀑布一样垂到腰间，发丝间似乎有暗紫色的光泽流动。背后展开一对巨大的黑色翅膀，羽毛锋利如刀，边缘泛着寒光。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头顶那圈暗红色的光环，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妆容，皮肤却白皙得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得如同上帝最完美的杰作。但那双眼睛，却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没有一丝温度，里面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恨意和狠毒，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彻底撕碎。
蓝线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不是因为惊艳，而是因为纯粹的恐惧。他能感觉到，这个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力量，强大到让他几乎窒息。
“你是谁？”蓝线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双手紧握成拳。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像是在看一件毫无价值的垃圾。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人类……又是你们这些肮脏的人类……”
话音未落，女人的身影突然在原地消失。
蓝线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掐住。巨大的力量让他瞬间呼吸困难，脸色涨得通红，双脚不由自主地离地。
“咳……放开……放开我……”蓝线拼命地抓着脖子上的手，手指却像是碰到了一块寒冰，冰冷而坚硬。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自己的皮肤里，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他。
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掐着他脖子的手突然顿住了。
女人的眉头微微皱起，脸上露出了一丝困惑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她看着蓝线，眼神里充满了不解：“怎么可能……为什么……我杀不了你？”
她加大了力气，可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无法将眼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类捏死。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蓝线的身体周围形成了一层屏障，阻止了她的攻击。
“契合者……”女人低声呢喃着，语气里充满了厌恶和不甘，“你竟然是我的契合者？！”
契合者？
蓝线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竟然召唤出了契约碎片？而且还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无比强大的存在？
女人猛地松开了手，蓝线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脖子上留下了几道清晰的指印。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依旧冰冷的女人，心里充满了震惊和疑惑。
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的恨意丝毫未减，反而更加浓烈了：“听着，人类。我不是那些任你摆布的低阶碎片。我叫染·铃铛·塞尔维雅。从今天起，你最好别惹我，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染·铃铛·塞尔维雅……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划过蓝线的脑海。他突然想起了爷爷偶尔提起的那些只言片语——“邪神最得意的手下”、“黑暗碎片”、“需要世代封印的东西”……
难道……她就是爷爷说的那个东西？！
蓝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看着眼前这个充满了仇恨和毁灭气息的女人，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闯下了一个天大的祸。
而在他爷爷的棺材铺里，那个紫檀木的盒子不知何时已经打开，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古老的文字写着一行字：
封印已破，黑暗将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