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器模块解锁的轻微机括声在嘈杂的地窖中微不可闻,但那股无形的杀意却像冰冷的刀锋,瞬间锁定了将鸟人孩童拖走的两名壮汉。
陆沉的战术分析层已切换至红警模式,低频震动沿着脊椎传入莉娅的神经末梢,仿佛有某种远古猎手在她体内苏醒。
那不是枪械上膛的声音,而是一种只有目标才能感知的次声波威慑——如同深渊巨兽在耳畔低吼,令人心脏骤停。
他们的动作一僵,仿佛被远古凶兽的目光钉在原地。
那是一种纯粹的、来自高效杀戮机器的警告,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
他们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恐惧,最终选择了松手,将那瘦小的孩子推倒在地,混入骚动的人群中消失不见。
莫克的烟斗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莉娅,那眼神不再是商人的精明,而是发现了一座活动宝库般的贪婪与震惊。
“钥匙……活的钥匙……”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莉娅曾在母亲日记的残页上见过这个词,夹在一张烧焦的图纸之间,旁边画着一道发光的裂隙——“活体密钥”,能唤醒沉睡于废土之下的远古协议接口。
他没有阻止莉娅,只是目送着她,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搅动风云的珍奇货物的价值。
人群自动为莉娅分开一条道路,仿佛她是瘟疫的源头,又或是行走的神迹。
那些目光复杂得难以言喻:有恐惧,像看见禁忌复苏;有好奇,如窥见传说成真;甚至还有一丝病态的渴望,如同饿极之人望向火焰中的面包。
他们看到了她治愈虚空侵蚀的能力,在这片被紫色灾难笼罩的废土上,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她是光,是希望,也是所有权力者都想扼杀的存在。
莉娅攥紧拳头,拉起惊魂未定的鸟人孩童,在陆沉低沉的“左转,快”的指令下,迅速挤出了令人窒息的黑市。
他们顺着一条堆满锈蚀管道的斜坡向上爬,头顶的铁栅栏已被陆沉提前切断。
莉娅推开头顶破烂的木板,月光与紫雾一同倾泻而下,冷风裹挟着金属腐朽的气息灌入口鼻,带着紫雾特有的甜腥味,像舔过生锈的铁片。
回到地面,她靠在一条破败小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刚才发生的一切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砖墙粗糙的触感硌着她的背脊,指尖传来尘埃与潮湿苔藓混合的黏腻。
远处传来变异生物嘶哑的嚎叫,断续穿透夜幕,如同世界垂死的呻吟。
她放开那孩子,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你叫什么名字?你说的艾娜,她……”
“我叫奇克,”鸟人孩童的声音细弱蚊蝇,他揉着被抓疼的手腕,清亮的眼睛里满是哀求,“艾娜姐姐是我们的希望,她会唱旧世界的歌,能让枯萎的苔藓重新发光。可是……可是‘监察官’说她的歌声是‘虚空的回响’,是禁忌,就把她抓走了。他们说,再过三天,就要在歌剧院净化她。”
“净化?”莉娅重复着这个词,心底泛起一阵寒意,仿佛有冰水顺着尾椎滑落。
“用‘寂灭之火’,”奇克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会烧得什么都不剩下。姐姐,求求你,你能救那个大叔,一定也能救艾娜姐姐!”
莉娅沉默了,她看向自己的手掌。
那道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驱散紫色脉络时的奇异触感——温热中带着微微震颤,仿佛血液仍在低声吟唱。
就在那一刻,空气中曾浮现出极短暂的音符状光纹,如今回想起来仍历历在目。
她握紧了那瓶幽蓝的“夜巡尘”,瓶身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平复。
粉末细腻如星尘,毫无重量,轻轻一晃便在瓶内流转出银河般的微光。
她低声问,像是在问陆沉,又像是在问自己:“我们得去救她。”
“重新评估当前任务目标。原定计划:向东穿越‘寂静之痕’,寻找补给点。新增临时目标:营救‘风语者艾娜’。风险评估:极高。”陆沉的声音在莉娅脑中响起,不带任何感情,却陈述着最冰冷的事实,“执行此任务将导致我们的行踪彻底暴露在‘监察官’的视野内。他们拥有区域级的侦测网络,一旦被标记,逃脱概率低于百分之三。莉娅,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一旦介入,就再也不能假装只是逃命了。”
巷口的风卷起一张破旧的传单,在空中打着旋。
莉娅看着那张纸,上面印着一个戴着紫色面具的模糊人影,下方是一行字:“举报‘异体’,换取生存配额。”
她的手指无意识抚过掌心的旧疤——那是十岁那年,姐姐被带走那天,她咬破手指在墙上写下“不要”的痕迹。
后来墙塌了,名字也被抹去,只剩她一个人记得那首没唱完的摇篮曲。
原来,她早已是别人眼中的猎物。
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如果我不去,”她缓缓站起身,抬头望向远处阴影中那座隐约可见的哥特式建筑尖顶——那是废弃歌剧院的轮廓,“那些追捕我的人就会放过我吗?不会的。他们把我当成‘钥匙’,当成‘容器’,当成一件物品。而今天,我第一次知道,我的血除了带来麻烦,还能点亮熄灭的苔藓,能止住别人的颤抖……”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它。
“如果我对此视而不见,那我跟那些把艾娜关起来,用‘净化’的名义去杀人的监察官,和那些眼睁睁看着世界烂掉却无动于衷的人,有什么区别?”
战甲内部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声,似乎是陆沉在进行复杂的运算和逻辑判断。
过了很久,久到莉娅以为它会强制启动休眠程序带她离开时,那沉稳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明白了。生存的定义,由你来书写。记得把尘粉涂满全身,包括耳朵。”
奇克惊喜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莉娅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然后拧开了瓶塞。
幽蓝色的粉末细腻如星尘,毫无重量。
她按照陆沉的指示,先将粉末倒在手心,然后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裸露的皮肤上。
粉末触及皮肤的瞬间便化开,形成一层几乎看不见的薄膜,带来一阵清凉的触感,如同薄荷露滴落在灼伤的肌肤上。
周围紫雾的颜色似乎淡了几分,连空气都变得通透了些许,视野清晰得能看清百米外一块碎玻璃上的倒影。
“这东西的原理是光学折射和能量场扭曲,能让监察官的红外和虚空波动探测器暂时失效。但莫克说能持续三小时,我建议你把它当成一个半小时来用。那种人,话里总会藏着一半谎言。”陆沉补充道,“奇克不能跟着我们,他的羽毛带有天然静电,会干扰夜巡尘涂层的附着稳定性。”
莉娅点点头,她把剩下的小半瓶粉末塞到奇克手里:“我们去救人,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如果……如果我们没回来,你就用这个想办法活下去。”
奇克用力地摇头,眼眶红了:“艾娜姐姐说,希望就像风中的歌声,只要有人还在唱,就不会消失。你们就是我的希望。我在城西的地下水站等你们,我认识路!”说完,他深深地看了莉娅一眼,转身敏捷地钻入另一条更窄的巷子,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一切准备就绪。
莉娅深吸一口气,拉起兜帽,遮住了自己半张脸。
他们没有选择走宽阔的废弃街道,而是在陆沉的导航下,穿行在建筑物的残骸与阴影之间。
这座城市像一头死去的巨兽,钢铁的骨架暴露在外,处处都是致命的陷阱和潜伏的危机。
脚下碎石发出细微的脆响,每一次脚步落地前都被陆沉计算好角度与承重力,避免触发可能的感应装置。
偶尔,远处会传来变异生物的嘶吼,或是巡逻机甲单调的警示音,划破死寂。
在陆沉的感应系统辅助下,莉娅避开了一波又一波的危险。
战甲的微光在她身周流动,与夜巡尘的效果结合,让她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像一个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接近着那座城市的文化墓碑——旧歌剧院。
越是靠近,空气中的虚空能量就越是浓郁,紫色的薄雾几乎凝成了实质,在地面上缓缓流动,踩上去有种粘稠的阻力感,鞋底发出轻微的“噗嗤”声。
陆沉不断地报出周围的能量读数,每一个数字的攀升都让莉娅的心跳加速一分。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歌剧院所在的那片广场时,陆沉突然发出了警告:“停下。前方三十米,有微弱的声波反应。”
莉娅立刻蹲伏在一堵断墙后,屏住了呼吸。
她集中全部精神去倾听,起初只有风声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但渐渐地,一阵若有若无的旋律,像一根极细的蛛丝,从浓雾深处传来,钻入了她的耳朵。
那是一段破碎的、断断续续的歌声,没有歌词,只有一个女声在轻轻哼唱。
那旋律哀伤而优美,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能安抚这片废土上所有狂躁的灵魂。
在这死寂的城市里,这歌声显得如此不真实,既像是绝望中的慰藉,又像是引诱人堕入深渊的魔咒。
莉... ... 莉娅怔住了,她感到自己体内的血液,似乎正随着那歌声的节拍,开始缓慢而又无法抑制地……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