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时候,每次感觉渺小了、寂寞了,就会抬头,看看星空,好奇天外是否有别的生命,现在想想,我当初看的方向就错了,外星侵略者到来的时候,是从人类社会与自然的深处出现的,两大板块之间的裂罅,成了次元之间的大门,被称为‘缺口’。
在我十五岁的时候,第一只怪兽在旧金山登陆,等坦克、战斗机、导弹终于将它干掉时,已历时六天,纵深三十五英里,三座城市被夷为平地,数以万计的生命消逝,我们哀悼罹难者,追思了袭击事件,便继续生活。然而,才刚过了六个月,第二波攻击横扫马尼拉。随后,第三只袭击墨西哥,随后是第四只,随后我们便明白,这一切根本不会停止,反而只是刚刚开始,我们需要携手与合作,摒弃历史积怨和仇恨,为了共同利益而努力,这是为了击败怪物。”
——《日记》
黑暗。
无尽的黑暗。
还有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噪音。
驾驶舱的红色警报灯疯狂闪烁,像一只濒死野兽最后的喘息。
“警告!神经元连接过载!”
“警告!右侧动力核心失效!”
“警告!舱体完整度低于百分之十!”
冰冷的机械音在耳边不断回响,苏毅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的半边身体已经被挤压变形的金属死死卡住,鲜血从口鼻中不断涌出。
透过破碎的观察窗,他能看到那头代号“豁达”的三级怪兽,正张开血盆大口,朝他驾驶的机甲咬来。
完了。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意识被抽离的瞬间,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呻吟。
“兄弟,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带你回家。
剧痛袭来。
世界归于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温柔的女声响了起来。
“小尹,该起床了,生日快乐。”
谁?
谁在叫谁?
苏毅的意识猛的清醒过来。
他睁开双眼。
他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天花板。
粉色的。
上面还贴着夜光的星星贴纸。
一个中年女人正站在床边,脸上带着宠溺的微笑,手里端着一个插着蜡烛的小蛋糕。
是妈。
可她的脸,比记忆里年轻了至少十年,头发还是黑的,眼角也没有那些操劳出来的皱纹。
“妈?”
他想喊“妈”,发出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少女声音。
苏毅瞬间僵住。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指甲修剪的很干净。
这不是他的手。
他那双布满老茧,虎口和指关节因为常年训练而变形的手呢?
妈妈将蛋糕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怎么了,小尹?做噩梦了?”
她的手心温暖而熟悉。
苏毅的大脑一片空白,随即乱成一团。
机甲爆炸的火焰和眼前温馨的卧室,两个景象在他脑中交错。
他一把掀开被子。
粉色的卡通睡裙。
两条细得跟竹竿一样的腿。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
“妈,我……我去趟洗手间。”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下床。
双脚刚落地,一股无力感就传了过来,他差点跪在地上。
这身体太弱了。
弱的像个女人。
不,这就是个女人。
他扶着墙,踉跄的冲向卫生间。
每一步都软绵绵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这感觉,比第一次进行神经通感还要糟糕一百倍。
砰的一声,他撞开卫生间的门。
他抬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一张陌生的脸正瞪大眼睛看着他。
十六七岁的年纪,瓜子脸,大眼睛,皮肤很白,一头黑色的长发乱糟糟的披在肩上。
很清秀,也很漂亮。
但完全是陌生的。
苏毅抬起手,镜子里的人也抬起手。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镜子里的人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是真的。
他心想,我变成了女人?
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涌入他的脑海。
上学,放学,和闺蜜逛街,偷偷暗恋隔壁班的男生……
还有一个名字。
苏尹。
他叫苏毅。她叫苏尹。
这具身体的记忆涌了进来。除了性别不同,她的人生经历和苏毅的前世几乎一模一样。
怎么会……
苏毅——现在的苏尹——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双属于少女的眼睛里,眼神却在不断变化,一会是属于苏毅的冷酷,一会是这具身体的迷茫。
客厅里传来了电视机的声音,是早间新闻。
一个男声正在播报新闻:
“……凌晨,代号为切刀的怪兽在悉尼登陆,造成了巨大破坏。军方在付出惨重代价后动用核武器,将其消灭。这是自怪兽出现以来,人类第四次遭遇袭击……”
播报员的声音让苏尹的脑袋嗡的一声。
他的身体抖了一下。
切刀,悉尼,第四次袭击。
他怎么可能忘记。
那一年,他十五岁,还在上高中。就是这次袭击,让他下定决心,要成为一名机甲猎人。
他冲出卫生间,跑到客厅。
他看见了电视屏幕下方的一行日期。
【2014年9月2日】
2014年……9月2日……
苏尹呆在原地,手脚冰凉。
他死了。在十年后,2024年保卫上海的战斗中,他和搭档驾驶的中国机甲被三级怪兽豁达摧毁。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的意识在最后一刻彻底消失了。
现在,他回到了十年前。
这时候怪兽危机才刚开始,所有的悲剧都还没发生。
他从一个战死的男人,变成了一个十六岁的少女。
他没死,他还活着。这个念头让他身体发抖。
他没死。
他还活着。
他回来了。
“小尹?发什么呆呢?快来,蜡烛要烧完了。”
妈妈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他转过身,看着那个插着16字样蜡烛的生日蛋糕。
妈妈正慈爱的看着他,眼神里全是疼爱。
苏尹一步步走过去,脚步带着军人特有的沉稳。
虽然这具身体依旧很弱,但他身体里的灵魂,已经重新校准了坐标。
他低头看着蛋糕上跳动的火焰。
火光映在他清秀的脸上,也映在他黑色的瞳孔里。
那双眼睛里,透出一片钢铁般的决断。
他有了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改写一切,弥补所有遗憾,拯救所有人的机会。
他心想,必须回去。
回到属于他的战场。
“快许个愿吧,我的宝贝女儿。”妈妈催促道。
苏尹缓缓闭上眼睛。
他,不,是她。
她不需要许愿,她需要的是力量。
她回来了,在一切悲剧都还没发生之前。
苏尹缓缓握紧了拳头,那双属于少女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在那张苍白柔弱的脸上,一双眼睛里却燃起了火焰。
我的兄弟......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孤军奋战。
还有那些死去的战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