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机甲工程理论课的教室里留下一条条光影。
空气里有教科书和机油的味道。
讲台上的老工程师头发花白，脸上全是皱纹，正用平淡的声音讲解着机甲探戈狼的冷却系统。
“MK1型机体的核心问题是液氮散热的效率上限，特别是在高强度连续格斗的时候......”
学员们大多都快睡着了，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证明他们还醒着。
苏尹坐在靠窗的位置，一个字都没记。
昨晚那条“不要试图超越界限”的匿名警告，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她的目光落在全息投影的机甲结构图上，脑子里想的却是以前开过的三代机甲。
跟那些比起来，现在讲的这些太基础了。
她拿起笔，在空白的笔记本上随手画着什么。
她画的是一组组复杂的螺旋流道设计图，线条十分精巧。
坐在她旁边的欧阳明皓，眉头微微皱起。
从同步测试开始，这个女孩就总让他觉得很疏远。
明明脑电波测试时两人很合拍，但她本人却冷冰冰的。
他一边飞快记着笔记，一边用余光观察苏尹。
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泛着光圈，长长的睫毛垂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家伙，真的在听课吗？”
欧阳明皓心里嘀咕，有点不满她这种散漫的态度。
教官的声音突然拔高，打破了教室的沉闷。
“在高压环境下，冷却液的流速会产生空泡效应，这会瞬间降低散热效率。谁能告诉我，探戈狼在满负荷运作三分钟后，右臂主管道的临界压力值是多少？”
这是一个教科书外的实战数据。
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学员们你看我我看你，开始手忙脚乱的翻书。
这个问题太难了。
欧阳明皓也停下了笔，在大脑里快速搜索。
他只能估算出一个大概范围，给不了精确的数值。
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教室都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看向了苏尹。
她甚至没抬头，视线还停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好像只是随口说了一个简单的数字。
欧阳明皓愣住了。
他快速的翻看教材附录，手指最终停在了一行小字上。
那是高级工程师手册的引用内容，新生根本不会考。
而上面标的数字，和苏尹说的分毫不差。
教官推了推他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回答正确，学员苏尹。”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审视，“看来你预习得很充分。”
苏尹没有回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这声“嗯”很轻，但欧阳明皓听了，心里却咯噔一下。
欧阳明皓明白了，她不是散漫，而是根本不屑于听。
教官显然也被这个态度刺激到了。
他决定抛出一个战场上的真实难题。
他关掉冷却系统的图解，切换出一张战场照片。
照片上，机甲猎人探戈狼半跪在城市废墟里，左臂被齐肩扯断，断口处全是扭曲的金属和冒着火花的电缆。
“场景假设。”
教官的声音很严肃，教室里的气氛一下就紧张起来。
“探戈狼，驾驶员两人。在和怪兽恶魔女巫的战斗中，左臂被毁，主液压管线切断，机体平衡下降百分之三十。”
“更糟的是，负责左脑连接的驾驶员因为神经反馈过载，陷入半昏迷。现在只有一个清醒的驾驶员能操作。”
“怪兽就在你们面前三百米，准备第二次冲击。”
“你们要怎么办？”
教室里一片死寂。
学员们都吓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哪里是理论题，简直是送命题。
大家脑子里一片混乱。弹射逃生需要两个人授权，根本做不到。用这台破烂机甲去打，就是送死。
欧阳明皓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
他脑子飞快转动，但手册里的所有方案都没用。
他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引爆机甲核心，和怪兽同归于尽。
就在这时，苏尹放下笔，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盯着她。
“教官，第一步，强制切断神经连接。进入驾驶舱的手动维护界面，物理隔离受损机体的神经反馈，保护昏迷的驾驶员，防止他脑死亡。”
“第二步，放弃左臂控制，把操作权全转给右手，用右臂的武器干掉怪兽。”
苏尹说完就坐下了，好像只是解了道简单的题。
教室里安静的可怕。
所有人都傻眼了，脑子一片空白的看着苏尹。
教官手里的雪茄掉在了地上，他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相信。
他跟机甲打了一辈子交道，从没听过这么疯狂的战术。这个想法太大胆了，简直是天才。
这不是理论，是实打实的经验。
这套操作，和驾驶员彭蒂科斯单人开机甲的操作一模一样。
“学员......苏尹......”教官的声音有些干涩，“你......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苏尹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
“逻辑。”
“一个零件坏了，就用另一个顶上。机器是死的，人是活的。”
“这不是很简单吗？”
简单？
教官看着她，叹了口气。
“你的想法，和彭蒂科斯在东京单人开探戈狼的操作基本一样。”
此刻，欧阳明皓心脏猛的一抽，呼吸都停了。
他死死的盯着苏尹的背影，脑子里乱成一团。
苏尹说的每个词都让他震惊。
一个学员不可能懂这些。这根本不是天才就能解释的。
他想起两人同步测试时奇怪的默契，又想起她回答问题时那么平静，还有她现在说出的这些知识，连王牌工程师听了都得脸红。
这些线索在他脑子里拼凑起来，一个吓人的想法冒了出来。
她......到底是谁？
通感里的熟悉感不像是假的。那种默契是真的吗？
叮铃铃——
下课铃突然响了。
学员们这才反应过来，小声议论起来。
他们看苏尹的眼神，已经从惊奇变成了敬畏，还有点害怕。
她不只是首席新生，她是个怪物。
苏尹根本没理会周围的议论。
她回到座位，慢慢的收拾东西，好像刚才震惊全场的不是她一样。
欧阳明皓突然站了起来。
他等不了了，他必须现在就知道答案。
在大家惊讶的目光中，他几步冲到教室门口，拦在苏尹面前。
“等等。”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
苏尹停下脚步，抬起头，眼睛里没什么情绪。
欧阳明皓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
“那不是理论。”
他不是在问，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清楚每一个步骤。”
他向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影罩住了苏尹，压低声音问，语气不容拒绝。
“你说话的口气，好像你真的操作过一样。”
“苏尹，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空气好像停住了。
苏尹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的执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许久，她嘴角忽然有了一点笑意，那更像是在感慨。
“少说多做，多学习，多思考。”
她开口，声音很轻。
“我未来的搭档。”
说完，她轻轻侧身，从欧阳明皓的身边走过，没有再回头。
只留下欧阳明皓一个人愣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