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通道中没有时间概念，他们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或许外面天已经亮了。大家一夜没睡，好不容易找到个暂时安全的地方，困意便一股脑袭来。
“你不困吗，谜底？”
许愿书被她抱在怀中，很惊讶她居然还和初见时一样精神，或者说，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那副扑克脸。
“我很少睡觉，只要睡了，就会长时间不醒。吃饭也是，没有需求就不怎么吃，一吃就吃很多。”
“嘿……有意思。”许愿书咂咂嘴。
果然如同这女孩说的一样，她身上全是谜团，不知道该如何解开，只能一直带着谜团走下去。许愿书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它听到躺在地上的乌妮妮发出细微的鼾声。
不用睡觉的它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在经历过一天疲惫以后，安然地进入梦乡是种什么感受，它只不过是一本有头脑的书，没有心跳、呼吸和血液，更不需要代谢。这种落差感让它有些彷徨，似乎跟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变得很远。
谜底依然睁着眼睛没有说话，许愿书只好闭上眼，有样学样地装作自己在休息的样子，一直到地上的一人一猫都醒来，认真地把身上的泥土拍干净以后，他们才继续前进。
然而，马上他们就发现了一件更为怪异的事情。
这个隧道尽头左右两边居然挂着两盏油灯，火光微弱，却足以照亮前方，油灯底下一扇不怎么起眼的小门虚掩着，门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冷光。
“真的要进去吗？”乌妮妮下意识双手抱臂，腿有些打哆嗦。
“进去吧，我们没退路了。”谜底的声音没有起伏。
他们已经走了这么远，不可能再原路返回，尤其是这地下通道太深，根本爬不上去，无论前方有怪物、有幽灵，还是有尸体，都只能勇敢去面对了。
谜底走过去，一副打头阵的态度推开那扇门。门是铁制的，冰冷气息隔着手套传递到她手掌上，她不禁感到头皮发麻。
赶紧出去吧，出口一定要在这里面啊。
乌妮妮双手在胸前交握，战战兢兢地跟着谜底走了进去。没走几步，她忽然撞到谜底的后背，哎哟地叫了一声，抬头却看到谜底一动不动望着前方。当她看清楚这里都有些什么时，她也震惊了。
窄小的房间中全是灰尘，呛得随后赶来的罗努打了个喷嚏。白色墙壁上的墙皮大部分已经脱落，露出后面的丑陋砖块，和各式各样的书本、羊皮纸、药瓶——
没一个在它们原来的地方，全部七零八落地躺在桌子上和地上，散落得到处都是。有些纸上的术式写了一半，是用鲜红色墨水写的，在天花板吊灯的灯光下更显触目惊心，而角落里足足有两人高的书架后方，还有一扇更不起眼的小门。
“这是什么术式？”
谜底走过去，捡起其中一张地下的纸，仔细端详着上面的符号和线条，“我看不懂。”
许愿书也凑过来，看到纸上的内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居然是用古锡语写的术式。”
“古锡语？”
其他人同时发出疑问。
“你们不知道是正常的。”
许愿书十分无奈，“顾名思义，这种语言就是古代人使用的，因为太繁琐、太难掌握，现在已经被铅语，也就是你们普遍使用的那种炼金术语言代替了。”
“那它们之间有什么差别吗？还是说只有年代上的区别？”乌妮妮问。
“区别当然有，不过现在的人们都不在意了。古锡语的步骤比较繁琐，但施术成功率几乎百分百，铅语则是施术方便，但掌握不好就很容易失败。目前大概只有顶尖炼金术师和一些老年术师才会用古锡语，这是为了保证重要术式万无一失。”
说着，它看向谜底：“万灵镇，恐怕真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谜底微微点头，眼神凝重，剩下一人一猫仍然一头雾水。
“你能破译出上面写的内容吗？”她问。
“很难，这需要很长时间。而且只看其中一个片段，就像只看到水，却不知道它需要加热才能变成蒸汽一样，根本猜不出整个术式是干什么用的。”
许愿书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高深莫测的话，它不确定这几个小家伙能不能理解，于是便识趣地不再说了。
“房间里除了这个门，还有其他出口吗？”它望向那扇隐秘的门。
他们立刻在房间里四处搜索，把其他地方都找过一遍，却没有发现有门或暗道的踪迹。看来真的只能往那里面前进了。
“没办法，走吧。”
许愿书话音刚落，谜底已经伸手推开了门。
她先往里看了一眼，好消息是，这扇门的对面就是楼梯，至少证明了这里可以通向外面，而坏消息是——
“中间这球是什么？看着它的时候，我总感觉有蚂蚁在身上爬……呕……”
许愿书瞬间蔫了下去，有气无力地说道。
房间的大小跟上一个差不多，但里面只有一件物体，就是那个被四周的银色架子环绕在中间，仅有人手掌大的圆球。它是淡蓝色的，发着晶莹剔透的光。
谜底走过去，伸出手想要触碰它，掌心却感到微热。
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辛克莱的尸体呢？许多疑问包围了她，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别，别管它了，反正看着也不像什么好玩意儿。”
许愿书话语中带着催促的意思。它的直觉告诉它，再好奇下去只会带来不幸，存在于这个万灵镇的谜题，不是仅凭他们几个的力量能够解决的。
乌妮妮摇摇晃晃地靠在门框上，低着头，努力不去看那个诡异的球。不知为何，自从打开这扇门，她就觉得心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得喘不过气，心跳也变得迟缓沉重。
“谜底……我们走吧？”
她强打精神，从牙缝里挤出断断续续的词句。
“这里很可怕，太可怕了。我果然还是……”
“砰！”
一声闷响打断了乌妮妮的话。所有人都僵在原地——
话音未落，她便身体一软，直直地倒在地上，脸上失去血色，露出极其痛苦的神情。
“糟了！一定是那颗球，我们快离开这里！”罗努高声喊道。
谜底没有丝毫迟疑。她立刻冲到乌妮妮身边，迅速将对方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用力把她架起来，同时把怀里的许愿书塞到罗努背上，低喝道：“拿好！”接着紧紧拉住乌妮妮另一条手臂，让她的头无力地靠在自己肩膀上。
她的体温低得吓人，几乎不像活人，更像一块巨大的寒冰。谜底咬牙迈开步子，绕过那颗散发不祥光芒的球，跌跌撞撞向楼梯奔去。
前方没有灯照明，又恢复了漆黑，她小心翼翼地前进，确保自己不踏空摔倒。许愿书也在罗努背上，趴得好好的，就是有些颠簸，他没有手，要是摔下去就真完蛋了。
“哎哟……慢点走，我一把老骨头了……”
“要不我变成人形背你？”
这孩子显然不太聪明——变成人形他就没法用背驮着书了，只能用手拿着。
许愿书刚这么想着，罗努向前一跃，在狭窄的空间里变成了人类少年的样子，还没适应形态切换的许愿书从半空中跌落，然后被他稳稳地拿在手里。
“只能变一会儿，应该走到出口就差不多了。”他喃喃道。
许愿书终于有了些安心感，前方背着乌妮妮的谜底却感到力不从心。
这地下通道到底有多深，上去要费多少力气？更别提通道并非笔直向上，时不时就出现拐弯，让人稍不注意便会完全迷失方向。
她对乌妮妮的状况毫无头绪。她会怎么样？能挺过去吗？如果通道尽头是更加荒凉绝望的地方，他们该怎么办？许愿书没有吃掉东西就不能使用传送，到时候他们只能孤苦伶仃地在那里等死，或者……
或者？
怎么可能还会有别的选择呢？明明许愿书说过，何蒙库鲁兹不是人，而是人造生命体，它才可以吞噬，如果对象换成活生生的人类——
不，这太可怕了，真是疯了，无论牺牲谁，都绝对不行。
谜底咬紧牙关，惊异于自己居然会冒出如此恐怖的想法，一瞬之间，她感觉眼前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很陌生，但也只有一瞬。就让这些胡思乱想永远只是胡思乱想吧。
“啊，谜底你看，那里，那里有光！”
罗努突然激动地叫起来，手指越过谜底的肩膀指向斜上方。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微弱的光，并且不是油灯或术式发出的光，而是自然光。那是夕阳，他们在这里至少从凌晨待到了下午。
“嗯……我还闻到了饭香味。”
罗努使劲嗅了嗅，“有人做饭，外面可能是个村落。”
谜底也努力吸了吸鼻子，空气中确实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食物的温暖香气。终于……似乎要走到头了。希望就在那里。
她看见不远处的通道尽头。并没有门，也没有被任何东西阻挡着，无情的冷风灌进来，刮到她脸上，比在王都的时候还要冷，她很快明白，这里可能也不是他们休息的好去处。
但无论如何，总比困死在这黑暗的地下要好。
她紧了紧扶着乌妮妮的手，迈着沉重的脚步，迎着越来越清晰的光亮，一步一步向上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