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克俄柏局办事处 更新时间:2025/9/28 8:05:43 字数:3040

佩尔推开临时手术室的门,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头一沉。

一个矮小但结实的男人躺在冰冷的铁床上,呼吸声沉重如破损的风箱。他扭动着身体摆出奇怪的姿势,像在与看不见的敌人搏斗。听到门开的声音,他转过头来,用充血的眼睛盯着佩尔。

他身旁是他的妻子,焦急不安却束手无策,只能不断轻拍爱人的身体,仿佛这样能把病魔赶走。

在这个时代,普通人能依靠的只有医生。法师们自身难保,神明也太过遥远。

除了沉重的呼吸声和窗外日常的喧嚣,佩尔似乎还听到了吱吱的老鼠叫声。她下意识看向房间角落,但那只是幻觉。

“下次记得告诉我病人的名字,”佩尔对身旁的护士说道,“如果我治疗过他们,就更要这么做。”

她快步走到病床边,医生的本能让她迅速进入状态。

“赫尔穆特先生,你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身体里有火在烧,”赫尔穆特的声音沙哑如枯叶摩擦,“我好像在从内部开始融化。”

赫尔穆特的嘴里长满了疣状赘生物,如深海贝类的表面,从中吐出的话语含糊不清。他脸色铁青,嘴唇呈现蜡黄色,眼球突出得随时可能爆裂,不断流着眼泪。

最可怕的是他的颈部——肿大的淋巴结让喉咙像仓鼠嘴巴般向外鼓起。这种突变般的症状令人恐惧,甚至让人感到恶心。

佩尔掀开他的衣服,正如护士所说,密集的斑点遍布全身,如未完成的拼图。在腋下和肋骨附近还有黑色痕迹在蔓延,佩尔轻轻触碰,尚未用力就让病人发出痛苦的呜咽。

而且他的体温真的很高,即使没有测量,佩尔也能感觉到体内那团燃烧的火焰。

“医生,他这是怎么了?”妻子焦急地问道,眼中满含泪水。

“最开始和他以前的头疼有相似症状吗?”

“我不知道……他只是……全身都疼。和以前的头疼完全不同。”她无助地说道,“大夫,我们该怎么办?”

“我去准备解热镇痛药,你让他多喝水,但什么都别吃。”佩尔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向门口的护士大声喊道,“去准备冰块!就算去黑市也要弄到!”

护士匆忙跑出,差点摔倒,但很快稳住身体继续执行指令。

“水……我好渴……”赫尔穆特听到水这个词,急切地提出需求。

但他刚开口,就开始剧烈呕吐。第一口呕吐物直接吐在佩尔整洁的黑色手术服上,但她没有露出任何厌恶表情。相反,她只是示意妻子去拿垃圾桶,同时温柔地抚摸病人的后背。

赫尔穆特不断呕吐,直到只能干呕出胆汁,然后像耗尽所有力气般重新躺下。他气喘吁吁,衣服被汗水浸湿,不断打着剧烈寒颤。

佩尔再次检查他的淋巴结——现在更大了,硬得像石头。

“情况变了,需要切开脓肿引流。”佩尔起身打开皮包,取出最趁手的手术刀,“尽力帮我按住他的手。”

她俯身,用手肘顶住病人的肩膀,按住脸颊让脓肿暴露在刀下,快速划出十字切口。淋巴结像过熟的果实般溢出带血的脓液。佩尔对另一个淋巴结重复同样操作,但第一个很快就变得如烂泥般糜烂。

等脓液流完,淋巴结又迅速肿胀起来,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气。

赫尔穆特开始痛苦挣扎,不断向后仰着脖子,想给肿块更多空间。但很快他又筋疲力尽,开始蜷缩身体,像有什么东西在压迫着他。呼吸变得短促无序,连呻吟都发不出来。

“老鼠……老鼠……老鼠……”

佩尔从他断断续续的呓语中,听到了那个萦绕在脑海中的词语。

"现在怎么办?医生?"又是那无助的求救声,妻子绝望地望着佩尔。

这一次,佩尔只能沉默。

然后赫尔穆特窒息而死。这位在港口搬运货物、偶尔倒卖劣质商品赚取微薄利润的男人,死在了佩尔的病床上。他虽然没有孩子,但有一位深爱的妻子,直到最后一刻都在床边守护。

佩尔记得每个病人的一切,这有助于制定更好的治疗方案。但这一次,所有的记忆都无济于事。

赫尔穆特的妻子开始低声哭泣,那哭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如挽歌般凄凉。

“医生,还有希望吗?”她仍然抱着最后的幻想。

“……对不起,已经结束了。”佩尔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门再次被推开,护士拎着装冰块的铁桶进来。她立刻明白了房间里发生的一切,死亡的气息如此浓重,让人无法忽视。她呆立片刻,然后慢慢走到病床前,轻轻将冰桶放在地上,与佩尔一同在死者面前低头默哀。

这是她们最后能做的了。

—————————

佩尔早上的预感应验了,天气确实很糟。

浓密的云层遮住了夕阳的余晖,淅淅沥沥的细雨将整个世界笼罩在阴霾中。浓雾弥漫,街道被死气沉沉的铁灰色吞噬,让人如陷泥潭般窒息,反而怀念起夏日的酷暑。

佩尔没有带伞,雨珠从黑色毡帽上弹开,滴落到肩头,然后顺着斗篷滑向地面。她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或者说给自己放了个假,推迟了原定晚上的手术。从皮鞋上沾满的泥泞可以看出,她走得很急。

街道两旁的路灯下,白袍子的身影如幽灵般游荡。他们三三两两站在路口,手持长戟,警惕地注视着每个路人。

“医生,今天过得怎么样?”特洛伊有些尴尬地看着佩尔。

她手里提着个盒子,另一只手拎着小黑伞,显然正准备出门,却正好撞上回家的佩尔。

她脸上泛着剧烈运动后的红晕,轻薄的连衣裙被汗水浸湿了几块,手上戴着乳白色橡胶手套,看起来刚完成了什么工作。

两人就这样隔着雨幕对视,一个在屋檐下,一个在石板路上,雨水如帘幕般将她们分开。

“赫尔穆特死了。”佩尔轻声说。

“谁?”特洛伊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的一个病人。”

“真遗憾,”特洛伊撑开伞走向雨中的佩尔,“他是怎么死的?”

“高烧、淋巴结肿大、身上长满红斑和黑斑……”佩尔说到一半停下了,因为她看到了特洛伊盒子里的东西。

那是整整一盒老鼠,不知特洛伊用什么方法抓住了它们。

老鼠们浑身是血,嘴巴附近泛着暗黑色痕迹,就像赫尔穆特身上的斑点一样。

佩尔快速数了数,一共十三只。难怪特洛伊会弄得一身汗,这确实不是轻松的工作。

“我今天还开除了诊所里负责卫生的所有人,”佩尔叹了口气,“因为有三只老鼠闯进了手术室。他们在父亲那时候或许还能胜任,但现在年纪大了。我给了他们补偿金,明天找新人替代。”

“好可怕的眼神……”特洛伊小声嘀咕。

“但我没有付给你工资,所以也没资格开除你。而且要是把你赶出这房子,以你现在的能力应该能找到更好的工作。”佩尔耸耸肩,“这些就是全部了吗?”

“嗯,就这些。”

“你确定?”

“我花了一整天确认房子周围没有它们的巢穴。这些家伙不知为何不好好呆在下水道里,反倒是像是逃避什么东西一样从下水道里爬出来,明明它们很饿,也很累。”特洛伊解释道,“抓捕时我发现,这些老鼠像偷喝了白兰地一样,跑起来摇摇晃晃的。”

佩尔一边听着解释,一边从怀中取出细绳束口的小布袋,戴着手套从盒中拎起一只老鼠装进去。

“剩下的你准备去丢掉吧,这只留给我做研究。”佩尔将布袋扣在斗篷背后的小钩上。

“也许用不着您的智慧,”特洛伊先一步从佩尔身边走过,“餐桌上有今天的早报,自从布雷默尔先生去世后,您对新闻越来越不感兴趣了。”

“等你有了点年纪,就会发现新闻其实只是重复发生的事情。”

“您今年才26岁,我才17岁!”特洛伊愤然挥舞小伞,“我们加起来都算不上老!”

“年纪和年龄无关。”

“但医生,自从您从助手变成主治医生,我从助手的助手变成主治医生的助手后,我总觉得您变得有些不对劲。”特洛伊瞪大了眼睛,认真地说道。

“怎么个不对劲法?”

“换做以前的您,肯定不会不做调查就开除那些可怜的清洁工。真希望您对其他人也能多些宽容……同时也对自己宽容一点。”

“在诊所我必须这么做。”佩尔伸手揽过特洛伊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语,“那是布雷默尔家的诊所。布雷默尔以前怎么做,作为他的养女,我也必须怎么做。别忘了我们现在还住在他的房子里,不知什么时候那位医生还会回来,到时别让他知道有人说过他的坏话。”

“噗……”特洛伊被佩尔的话逗笑了,她放下盒子,用空出的手回抱佩尔。

“今晚还没做饭吧?”

“还没呢。”

“那你收拾好换身衣服,我们去市区找个餐厅吃晚饭。”佩尔的声音变得轻快了许多,“天气很糟,又发生了些不好的事,只有好吃的才能让我心情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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