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蒂亚死命勒紧缰绳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在失控地旋转。
马蹄在冰面上疯狂打滑，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这足以叫醒整条街上的人，她必须尽快解决这件事。
如果当时直接用冰锥刺穿那个女孩的咽喉就好了，干净利落，不留后患，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好在她提前用魔法将雨后的地面冻结成一面巨大的镜子，骑马贸然在冰面上狂奔急转，下场就只有一个。
她从惊慌失措的马背上翻身下来，理了理外套保持行头的整洁，从胸口掏出一条黑色布条蒙上半张脸。
克劳蒂亚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魔力的流动，寒冷的气息从指尖溢出，在空气中凝结成细碎的冰晶。
那匹老马撞在墙上激起了一片尘烟，摔成这样，对方就算没死，也不可能还保持清醒吧？
但克劳蒂亚不愿意冒险，毕竟这很可能是她这辈子的最后一票，越是这种时候，越容易出状况——这是她多年来在地下世界学到的经验。
“我不在意你的死活。”克劳蒂亚抬高音量喊道，“只要把那具尸体交给我就行。但如果你还想反抗——”
她抬起右手，掌心中蓝白色的魔力光芒骤然闪耀，空气中的水汽瞬间凝结，三根锋利的冰锥在她面前成型，每一根都有手臂粗细，表面覆着一层霜白，尖端泛着金属般的寒光。
“那我们就没有继续商量的余地了。”
话音未落，她手指轻弹，冰锥破空而出，发出刺耳的啸声，像是三支离弦的利箭刺向尘烟深处。
空气被撕裂，留下三道白色的尾迹，然后是沉闷的撞击声，像是刺进了木板，但没有惨叫，没有任何回应。
克劳蒂亚等了三秒，重新收敛魔力，径直朝着渐散的尘埃走去，她的脚步很轻，踩在冰面上几乎没有声音。
五步、四步、三步——就在这时，世界突然亮了。
一道炽烈的橙红色光芒从浓烟中爆射而出，那是一支燃烧的焰箭，箭身由纯粹的火元素构成，拖曳着灼热的尾焰。克劳蒂亚瞳孔骤缩，本能让她想要闪避，但焰箭的速度太快了。
轰！
焰箭狠狠命中她的左肩。
爆裂的火焰瞬间炸开，克劳蒂亚整个人踉跄地向后退了两步，外套被烧出一个焦黑的破洞，边缘还在冒着青烟。
皮肤传来令人作呕的烧焦味，那是她自己的肉在燃烧的气味，剧痛如同烧红的钢针，一根一根扎进她的神经末梢。
她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尖叫出来，因为这种时候但凡表现出一丝懦弱，哪怕只是对疼痛的畏惧，都会瞬间将自己击垮。
浓烟中有人影在晃动，特洛伊从烟雾中缓缓走出。她的样子比克劳蒂亚想象的更加糟糕，她的半边身体都染上了血迹，脸色苍白得如同停尸房里的尸体。
但她的右手却稳稳地抬着，掌心跳动着不稳定的火苗，那团火焰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熄灭的蜡烛，却始终没有真的消失——即使在这样的重伤之下，特洛伊仍能维持着魔力的运转，仍然随时准备射出下一发焰箭。
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她的表情，面无表情，就像一尊雕像，就像疼痛对她来说只是写在纸面上的词语，而不是身体真正能够感受到的东西。
她的眼神空洞而平静，仿佛刚才从马上摔下来的不是她，燃烧着生命施放魔法的也不是她。
“我想说的话也都一样。”
特洛伊的声音沙哑却坚定，她右手掌心的火焰开始聚拢，逐渐凝聚成新的焰箭。
但这一次，箭矢的成型速度明显慢了，火焰也不如之前稳定，就像垂死之人最后的挣扎。
克劳蒂亚看得清楚，以特洛伊现在的状态，下一发焰箭能不能准确命中都是个问题。
这只是在强撑，是意志力在支撑着一具本该倒下的躯体，是某种比魔法更可怕的东西在驱动着她。
她后退一步，特洛伊便前进一步，就像某种诡异的舞蹈，在月光与火光交织的舞台上。
克劳蒂亚的左手按住肩上的伤口，淡金色的魔力涌入伤处，勉强止住了持续的灼烧感。
她的魔力在体内紊乱地流动，刚才那一击不仅伤了肉体，火元素还侵入了她的魔力回路，像是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她的血管里游走。
但她还能战斗，而对面那个女孩，那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女孩，到底是怎么做到在这种伤势下还能凝聚魔力与她对峙的？
是药物的作用？是某种强化魔法？还是她根本不是人类？
不管怎样，至少在当下这场比拼毅力的对峙中，她不愿意放弃，也绝不能放弃。
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对方一定会先倒下，一定会。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一秒、两秒、三秒......然后特洛伊突然笑了。
那笑容诡异而平静，带着某种超脱的意味，仿佛早已预见了什么。
这让克劳蒂亚感到措手不及，胸口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个看起来能一直站到下个世纪的女孩，她掌心的火焰突然就这样熄灭了。
紧接着，特洛伊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瘫软地倒在地上，陷入了昏迷——进入了她原本应该早就进入的状态。
“搞什么......”克劳蒂亚不自觉地说出声。
这种感觉太过诡异，就像是擂台上的最后十秒，双方都气喘吁吁准备进行最后的碰撞时，对方突然宣布投降。
不，这还不足以形容她当下的感受，更像是对方在嘲笑她，在说：看，你赢了，但那又怎样？
就在她还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后颈突然传来一记重击。
那一瞬间，克劳蒂亚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了，无力地瘫软下去，意识正在远离躯体，她拼命挣扎却无法减缓这一过程。
她一生中还从未经历过如此深邃的黑暗，她似乎置身于闪烁的星光之间，然后星光逐渐消逝，最终一切都陷入了黑暗，别说看见自己的身体，就连感受，也无从感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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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有个温柔可爱的女孩，总是被继母和两个姐姐当作仆人使唤。她每天从早到晚地干活，身上总是沾满炉灰，大家都可怜地叫她灰姑娘。”
“一天，国王要为王子举办盛大的舞会，邀请全城的姑娘参加。继母却故意给灰姑娘安排了堆积如山的活儿，让她伤心不已。”
“就在这时，一位仙女出现了，她挥动魔杖，几只老鼠变成了干练的马夫，一个南瓜变成了华丽的马车，一套礼服和一双水晶鞋也出现在灰姑娘眼前。她很开心，立刻向皇宫赶去。出发前，仙女叮嘱她：魔法只到午夜十二点，钟声一响，一切就会恢复原样。”
“舞会上，王子一眼就被她深深吸引，邀她共舞。眼看午夜将近，灰姑娘不得不匆匆离去，慌乱中，一只水晶鞋不慎遗落在台阶上。”
“王子对她念念不忘，立刻派大臣带着那只水晶鞋走遍全国，寻找能穿上它的女孩。尽管继母和姐姐百般阻挠，甚至想把鞋据为己有，但王子最终还是找到了灰姑娘。”
“王子郑重地向她求婚，灰姑娘也答应了。从此，他们一起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佩尔的声音在卧室里轻柔地回荡。
她坐在特洛伊的床边，手里捧着那本翻了无数次的童话书。
这个故事一直是特洛伊最喜欢的故事，即使现在的她已经十六岁，再过几天就要十七岁了，但只要佩尔在她床边念一次辛德瑞拉的故事，无论是什么情况，她都能酣然入睡。
她喜欢这个只需要一双魔法水晶鞋就能让人生华丽转变的故事，简单、美好、充满希望。
佩尔合上书本，轻声说：“……灰姑娘的故事就到这里了。”
特洛伊的呼吸已经变得平稳悠长。
佩尔给她用了一点镇静剂，因为她原本已经好得差不多的病症又复发了，会在深夜里像小时候一样毫无缘由地惊醒。
自从特洛伊将赫尔穆特的尸体带回宅中，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
佩尔通过对尸体的进一步解剖研究确认了瘟疫的存在，并且向这政府与宫廷提出了相应的请示。
但回应与政策却迟迟没能下达，即便她已经指出城内老鼠数量的减少正是死神旨意的征兆，死于这种病毒的任何生物都会以极快的速度腐烂、分解，最后化作虚无，至于瘟疫的潜伏期有多久，目前仍没有确切的说法。
还有就是特洛伊，她身上至今仍未表现出感染瘟疫的迹象。除非出现初期病症，否则佩尔目前也没有能够百分百检测是否感染瘟疫的手段。
暴风雨前的宁静意外地长，但这不意味着风暴不会到来，佩尔可以确信这一点。
摄政王的猎巫运动仍在继续。街道上每天都有新的绞刑架被竖起，那些被抓捕的法师和异族们在地牢中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等待着他们的只有火焰和死亡。
原本活跃在黑市中的法师克劳蒂亚也在城中失去了踪迹。但人们能发现黑市似乎预先收到了什么情报，他们开始囤积粮食物资，频繁地贿赂各个关卡的守卫，以确保随时都有进货和出货的渠道。
故事似乎已经发展到了最低点，没有什么值得一说的事情，现在每个人能做的都只剩下等待。
等到一切迎来转机的时候。可能是向好的方向转变，但也更可能是坏的。
还有特洛伊，她已经遭到了伊莎贝尔的检举。
但鉴于她的伤势和佩尔的贵族身份，治安部门批准了她保外就医，等到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法院自然会传讯让她出庭接受应有的审判。
佩尔站起身，关掉了床头的煤油灯。
黑暗在房间里蔓延开来，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钻进被窝，也进入了梦乡。
但在她的梦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就像是海中沉睡的兽，终于要睁开它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