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萝的突然出现，虽在烛楠的计划之外，但细想之下，倒也未必是件坏事。
原本在铲除苏家之后，他下一步的棋，便是要一步步将花家扶持上灵武城第一家族的位置。
如今有皇权亲自下场插手，固然打乱了他的步调，却也省去了他许多繁琐手段，能免去不少麻烦。
烛楠素来不喜在更深夜静时惊扰他人清梦。
然而，考虑到明日长公主玉萝便会亲自与花家交涉，此事关乎重大，他思忖再三，觉得还是应当提前与花韶雨通个气。
主意已定，他身形如夜行的猫儿般轻灵，一个翻身，悄无声息地拨开花韶雨闺房的窗户，落入室内。
房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混合着少女居所特有的清雅气息。
书案上，几本账册与商事文书叠放得工工整整，显是主人已处理完毕。唯有一本摊开的册子，上面的墨迹尚未全干，透着新近才停笔的痕迹。
床幔低垂，薄纱下倒映出女子丰满轮廓，隐约传来帐内人平稳的呼吸声。
烛楠心下微叹，看来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他挪动脚步，便欲按原路返回。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
一道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嗔怪的女子嗓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烛楠身形一顿，转过身，隔着纱幔笑道：“原以为你已睡沉，不想搅了你好梦。”
“本是睡着的，”花韶雨的声音清晰了些，带着明显的埋怨，“可惜，梦里见到了某个半年都舍不得露一面的青梅竹马，一气之下，便醒了。”
她轻轻哼了一声，“唉，想想也是，枉我当年还苦苦哀求娘亲，力保某人性命……”
烛楠闻言，面上掠过歉然，语气放软了几分：“暗部事务繁杂，身份所限，实在不便与你频繁相见。况且，我不是时常有信给你？”
“信？”
他不提还好，一提此事，花韶雨像是被点着了的小爆竹，语气顿时激动起来，“你那些信里，除了商贸往来、局势变动、合作事宜，可曾有过半句问候旧友的言语？”
她越说越气，音调不自觉地拔高，“哦……是了，我怎比得上那些为你一掷千金的姐姐妹妹们来得重要……”
烛楠听她越说越偏，心知不能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连忙打断，正色道：“苏家之事已了，是暗部动的手。”
花韶雨沉默一瞬，语气也恢复了冷静：“看得出来你们行动很顺利。后续的手尾，花家会处理干净。”
“不过，计划有变。”烛楠接口，“明日，长公主玉萝会亲自前来，与花家商议后续事宜。”
“长公主玉萝？”花韶雨的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惊疑，“你何时与皇室中人有这般牵扯了？”
“此事说来话长，正是此次行动的意外。”烛楠语气平静，“虽出乎意料，但就结果而言，并非坏事。”
将关键信息交代清楚，又叮嘱了几句明日需注意的细节，烛楠便准备离去。夜已深，他不便久留。
“等等，”花韶雨却再次叫住了他，“这么晚了，你一个男子独自回去，多不安全。我……送送你吧。”
烛楠回头望去，眸光微凝。
床幔已被一只纤手撩开，花韶雨起身下榻，仅穿着一件宽松的丝绸睡裙。
柔软的布料勾勒出饱满的曲线，衣襟处的镂空设计更显腰肢纤细，一抹丰盈若隐若现。
如云青丝披散下来，垂落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山峰。
这具极具诱惑力的身躯，与这满室书香气息的闺房，形成一种令人心旌摇曳的对比。
烛楠迅速敛下眼中一闪而过的异色，摇了摇头：“不必，我轻功尚可，来回用不了多少时辰。”
花韶雨却不知烛楠真实底细，在她认知里，这位青梅竹马是执掌暗部的幕后主使，或许学了些保命的轻功，但在这以武为尊、女子为强的世道，男子的先天体质终究弱势。
她蹙起秀眉，神色严肃：“不行，绝不能冒险。你可知灵武城内有多少人觊觎你的容貌？万一被人暗中跟踪，后果不堪设想。”
“那……”
“不如，”花韶雨打断他，目光灼灼地提议，“你今晚就宿在我这里。有我在，看谁敢踏进花家窥探半步。”
烛楠一时沉默。并非信不过她，只是……毕竟不是孩童时期，男女有别，同榻而眠，于礼不合，也怕破坏了二人纯洁的友谊。
花韶雨见他迟疑，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前倾身子，清澈的眼眸直视着他，“怎么，还信不过我？我们可是从小同吃同睡的交情。”
望着那双不见丝毫杂念、只有纯粹担忧的眼眸，烛楠终是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花韶雨唇角微弯，转身先一步回到床边，利落地爬上床榻内侧，然后拍了拍身边空出的位置，声音带着一丝雀跃：
“来，躺这里。”
烛楠除去外衫，依言在她身侧躺下。
夜，愈发深了。
烛楠闭目凝神，正欲将纷杂的思绪放空，坠入梦乡。
忽然，一丝微凉的触感，轻轻碰触到他的手背。
那指尖有些凉，像夜露浸过的玉石，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一点点靠近。
烛楠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无需睁眼也知道这不安分的手属于谁。
他手腕微动，精准地循着那点凉意探去，一把将那只想要作乱的手拢入掌心。
她的手指纤细，肌肤细腻，他稍稍收紧手掌，便将其完全包裹。五指自然地穿过她的指缝，缓缓扣紧，成了一个十指相扣的姿势。
他的掌心温热，恰好驱散了她指尖的微凉。
“这下满意了吧？”他依旧闭着眼。
“还没有。”身旁传来花韶雨闷闷的声音，带着点得寸进尺的娇气，手指却诚实回握，与他贴得更紧。
“为啥？”烛楠终于微微侧过头，睁开眼。
借着透过床幔的微弱月光，能看到她近在咫尺的眉眼，那双清澈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着细碎的光，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你只是握着，”花韶雨小声抱怨，语气里透着小女儿家的不满，“小时候我手凉，你都会帮我捂热的……还会说我一句‘傻瓜’。”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几乎像耳语，“现在……你都不说我了。”
烛楠闻言，怔了一下，随即失笑。
握着她的手稍稍用力，将更多的暖意传递过去，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两下。
低声唤了那个久违的称呼：
“傻丫头……”
这三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花韶雨立刻不吭声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像是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糖果，心满意足地往他身边靠了靠，乖乖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