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将掠夺你的记忆。整个过程会持续1～2分钟，请集中精神聚焦于筛选好的记忆片段以便分割。若有任何分心祸及重要记忆的趋势，请立刻按下手边的麻醉注剂扳机。我的经验谈是通过照片、视频等素材更利于沉浸。其他都写得很清楚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女高中生拘谨地一手握着钢笔，一手摩挲着合同A4纸，不时抬眸觑视我一眼又匆匆移开视线，好似一筹莫展的考生。沉默半晌，她带着与成熟的妆容不符的天真烂漫语气发问：“…魔女小姐，你们真的受什么伤都能愈合，对吗？”
我用指关节轻敲合同上的第7条，“禁止提问任何魔女收容协会限制的魔女相关信息”，她便惶惶收起好奇心正襟危坐。实质上，这一纸合同毫无法律效力，魔女收容协会的Logo也是出自PS之手，除了“乙方无权将掠夺甲方记忆内容告诉任何第三方”这种安慰性的内容，完全是我满足写规则书瘾的副产物。
“那么最后，决定掠夺记忆的形式吧。”我抱着一如既往的恶作剧心态，浮夸地摊开双臂向满脸迷朦的女高中生滔滔不绝地宣告，“我的能力是‘通过各自的体液为介质进行身体接触时，将其部分记忆占为己有’。听起来相当恶心的发动条件呐，但细究更为恶心，体液一旦离开身体范围便判定为‘失去活性’。喂，不要露出那种如临大敌的表情，比你想象的健全多了——若对象为异性，出于朴素的贞操观恋爱观，一般我会选择在对方手臂上扎出一个伤口进行舔舐。不过如果是女孩子之间的话，我想接吻也许更方便吧？”
她呆愣地凝睇着我，刹那间教室窗帘透进一缕阳光洒在她的面庞，眼眶中几近泛起了涟漪。就在我以为玩笑开过头而正色时，她却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
“…呵呵呵，魔女小姐的打扮酷酷的，却意外是个坏心眼的话痨呢。”
我释然地看着她揉擦笑泪，回身睨视自己窗中的倒影。齐耳短发，眼罩，黑色洋装，手臂上缠绕的层层绷带，以及死人般的眼神。在得知我魔女身份后，比起“酷酷的打扮”，“恶魔”和“女巫”之类的评价才算司空见惯——虽也拜我一身OD地雷女的刻板印象装扮所致。不过魔女中是没有真正意义的OD地雷女的，魔女可以迅速自愈所有的自残伤口，且新陈代谢快到免疫大多数药物。
我摇摇头摆脱杂念，从抽屉中拿出手术刀准备在她细嫩白皙的皮肤上切出一个小创口——回首却被一个温热的东西堵住了嘴。
掠夺记忆的过程难以形容，仿佛视点陡然一分为二，固守一隅的记忆宫殿唐突丧失了唯一性，沦为无法自证的虚妄幻景，宏大记忆流的海量信息漩涡咆哮着蹒跚着跌跌撞撞侵入啃食我的大脑，荡起阵阵尖啸。
在炫目与晕厥的缝隙间，我看见了她被迫加入教会女校的苦闷神情；我看见了她被挚友背叛的落寞姿态；我看见了她失恋后在雨中的埋头狂奔；我看见了她在爱猫墓前与方才的笑泪不同，货真价实的扭曲泪颜。
与魔女遭受的苦难迫害相比，只是些少女心性的小事堆叠，最终压垮了她。但这样想绝对是傲慢的，没人能否定青少年尺度的世界观，对他们来说这便是全部，是一生仅此一段的，珍贵的短视。
不知是摄取了过多高中生的记忆改变了思考回路，还是被突如其来的吻打乱了阵脚，我将心中自视甚高的慈悲情结抛开重归现实。双唇分开，一缕银丝在其间搭起，阳光耀射下晶莹忽闪。女高中生出奇平静地看着我，相比之下，我则是逊逊地脸上挂着些许红晕。
“好神奇…我能清楚记得我从朋友那得知这里，前来消除记忆的前因后果，但是消除的记忆内容本身，完全没有印象了。但我很久没有这么舒心和平静了，焦虑和忧愁的影子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一扫而空。”
“谢谢你，魔女小姐。”
她冲我嫣然一笑。记忆是灵魂的侧面，是人格的延长线。此刻单方面被灌输她记忆的我，简直像经历了一场神交一夜情后被抛之脑后一般，恍然间我意识到她依然维持着搂住我腰的姿势，两脸间的距离从未如此之近，慌忙挣脱开来，将合同的第五条挡在面前。
“咳咳咳，每次掠夺记忆单独计费。二番战，禁止。”
明明不是第一次，我的脸为什么这么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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掠夺某人的记忆——从对方的角度来说，失去记忆，乍看似乎是相当杂鱼且庸碌的能力。但实际上，记忆作为人无法控制的被动技能，不可逆的惩罚严重过头了。倘若接触了某些震人魂府的事物，在永不磨灭的记忆驱使下，它将影响人的一生。从这点上，我的能力具有重塑人格的重大潜能。
来找我付费掠夺记忆的民间客户，掠夺规模有大有小。有看了一部难忘的电影想重温一遍的，也有想抹去相伴半生的亲人逝去事实的。从这点上，熟练运用后能让对象靠集中精神筛选记忆进行分割，与魔女群体中那些癫狂的不可控能力相比，实在是幸运而温柔的能力。
同时，也是最可怕的能力。
黯黑的记忆碎片在脑髓泥沼浮出一角，呻吟着挥出触须，不久前的“艳遇”带来的耀芒无声无息地消弭了。我抽动嘴角，压抑住狂跳不止的心脏。
“老大，我说过很多遍了喵。伪造文书赚外快是严重违纪行为，要不是老大的能力对组织太过重要，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早就关进‘伊甸园’去了喵。”
灰色的暹罗猫趴在我的肩膀，放肆地伸了个懒腰。我嫌弃地将其拍落，开始解除自己义肢的链接处。
“格雷（使魔），这次的目标是？”
“——是‘逆反规则的魔女’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