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教堂是一座奢华巴洛克风格的历史遗留建筑，可惜政府不愿长期支付高昂的修缮保养费，猎艳寻趣的游客们造访这座城市更是直冲着“火葬场”的名头而来。久而久之，教堂的外壁与内饰变得黝黑而斑驳不堪，一度成为居无定所流浪汉的栖息地，只有勤劳的修女们定期擦拭的拱顶彩色玻璃洁净如新，光线从中倾泻而下洒在年久失修的礼拜堂过道上，映出一片诉说旧日残梦的瑰丽幻景。
修女的装束也不是我被工口同人志侵蚀的大脑想象的高叉配吊带，而是正统的头巾、束腰外衣和拖至脚踝的长袍。此刻，被教堂玻璃的光影魔术环绕的她，缓缓侧首，映入眼帘的是一具人偶般洁白无瑕的无机质面孔。肃穆又不失威严的金眸打量起我，露出了宛如瞄见墙角蜘蛛网的，漫不经心的神色。
真是漂亮的人呐，竟然是文盲吗？
就在我因心中的学历厨碎碎念失笑的下一秒，音爆骤响。大脑无法整理现状，缓过神才发现，自己腰部下方的部位消散了，脊髓尚连接意识的部分裹挟着血液与肉沫的漩涡，被结结实实地拍飞在礼拜堂另一头的墙壁上，扬起一阵尘垢。
啊咧？
搞什么啊，这完全是歼灭组才应该享有的强度吧！
视野中出现了游戏里象征濒死的边缘血丝，意识的蜂鸣如海啸席卷般涨至最高位后迅疾退去，徒留一片死寂。我咬紧牙关，魔女虽然也能“呼吸回血”，但失去意识不是什么好兆头；我们的自愈能力是“重组”而非“重生”，意味着不能像蚯蚓一样从残躯长出完整的身体。如果对方是能让速率突破物理极限的存在，可以瞬间收集消散的肉块加以物理隔绝，能否保有意识值得打个问号。这简直就是…
简直就是魔女杀手。
“咔嚓”一声，心中名为期待的齿轮缓缓运作，强行驱使我的上肢从颓垣断壁中支起身。恍惚环顾四周，格雷早不知躲哪儿去了，这个该死的吉祥物吃干饭使魔，好歹联系一下总部支援啊。视界晃荡不止，只看到一个黑白相间的影子不疾不徐地向我踱步而来，高跟鞋声哒哒作响。什么嘛，原来包得严严实实的传统修女服下还藏着这么一双高跟，挺sexy的。
不过万幸的是，对方的战斗直觉和能力强到可以初见我数秒就判定身份并予以重击，但情报方面还是棋差一招，不清楚我一介魔女收容协会漂白组小小文员的底牌——没有率先破坏我的义肢“驭骨”。
黑白影子的步伐逐渐加速，哒哒声轻快得好似舞曲的序章。我竭尽全力抬起左手——佯攻罢了，“驭骨”借着被瞬间切断的左手血雾扰乱视线，“咻”地一声弹射而出掐住近在咫尺的修女脸颊，修长的骨爪刺进她吹弹可破的体肤，随即喷洒出漫天的“音速飞行的魔女”气体将其推离。
修女以人类不可能的姿势在空中灵活地扭转翻覆，硬生生将刺骨三分的“驭骨”甩落，又稳稳地在远离尘埃的平地站定。她的右颊鲜血如注，大量骨肉与皮肤组织裸露在外，但并不显得瘆人，反倒为她那张无机质的精致人偶面庞增添一份生气。这一次，她没有立刻回撤追击，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明明是钢制外表却由内淌出鲜血的“驭骨”，终于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是的，在众多魔女逆天的概念神能力面前，将自己的义肢判定为身体的一部分弹射出去发动能力，这算不上是bug只称得上是“游戏特性”。装有我鲜血的“驭骨”刺进她的骨肉，掠夺了近一个小时的记忆，在她整理情报的当口，为我的身体自愈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讲的这么运筹帷幄，也不过是败犬拖延时间的权衡之计罢了。
内心苦笑着，我鼓起勇气大呵一声：“驭骨！”我亲爱的义肢立刻像真正的爱犬一般从断瓦残片中跳起向我跑来，甚至翘起了尾巴（肱骨）。修女怀持空缺的记忆虽无法厘清现状，但她的战斗直觉依旧促使其警惕地摆出防御姿态。这点反而救了我，因为现在的“驭骨”只具备追踪魔女气息、自动寻路、掠夺记忆和喷射大部分时间用来赶路的“音速飞行的魔女”气体的功能，其他气体的储备需要向上级请示批复。官僚主义真该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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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记忆分为两种，陈述性记忆和程序性记忆。陈述性记忆通常需要意识参与，比如日常事件和讯息知识；而程序性记忆通常不需要意识参与，比如运动技能和语言功能。现实中的选择性失忆和逆行性失忆，也多是陈述性记忆，因此你很难在影视文学作品中看到失忆者忘记怎么说话和开车的桥段。
我的能力比较接近于操纵选择性失忆，因此也只能掠夺陈述性记忆；魔女的能力也属于一种程序性记忆的技能，因此无法让对象忘记如何发动能力，顶多能让一些能力发动条件严苛的魔女忘却发现它的知识而手足无措。
如果对象不配合集中精力筛选记忆，我的掠夺能力就会由记忆最鲜明的当下开始就近吞噬，而大多数能力的发动条件都是幼时就发掘的，回溯至原点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根据方才修女极强的身体能力瞬间摆脱“驭骨”的战况来看，我毫无机会坚持到那个时刻——这还是在对手真的具有某种难以发现的强限制发动条件的前提假设之下。
嘻嘻，怎么看都是毫无胜算了。
但我并不恐惧。
因为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死亡。
原谅我吧，母亲。
憎恶我吧，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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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起精神喵，老大。我知道你的自毁冲动又发病了，但是你刚才确实‘期待’了，而且‘期待’的并非赴死，不是喵？”
慵懒的声线在耳畔响起，我睁开眼，面前是毫发未伤、活蹦乱跳的贱猫使魔格雷。
“情况比预想的好太多了喵。对方是可以将能力范围抑制仅限于自身的‘逆反规则的魔女’，且除了逆反身体素质外没有其他花招，看来负责抚养这位怪物的修女的工作比我们想象的出色的多。”
我微微颔首，脑内崩乱的神经逐渐重回冷静。
“同时，她‘逆反规则’的能力只要稍加训练，可以轻易达成加入漂白组的条件：满足抑制杀人冲动/自愈能力之一，甚至具有歼灭组级别的对魔女特攻战力，上头一定会批准的。你这个用毒舌话痨滥情包装自己、没朋友的自毁地雷女一直想要个同事，不是喵？”
感觉被说了很过分的话，这次事件后找个机会狠揍它一顿吧。
不过现在，我很感激它。
“所以现在，坚持活下来，老大。我已经联系总部了喵。如果顺利的话，试试邀请她。”
“好啦好啦，”我双手抬高作投降状，“肉麻的话就到此为止。而且我有不得不邀请她的理由。”
“愿闻其详喵。”
“我喜欢她。”
格雷“噗嗤”笑出了声，然后再度隐入了暗处。我重振精神，谛视着礼拜堂已被黄昏的黯晖洗涤的寂寥空间中央，那个看似无法战胜的修女，开始考虑下一个奇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