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三载,秋。
长安的梧桐叶刚染透三分金红,平康坊的酒旗便已被晚风卷得猎猎作响。李太白斜倚在“醉仙楼”二楼临窗的案前,指尖捏着半盏琥珀色的新丰酒,目光却越过楼下熙攘的人群,落在远处皇城宫阙檐角那轮初升的明月上。案上的酒壶已空了大半,旁边散放着几页写满诗句的麻纸,墨汁未干,“天生我材必有用”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墨香,与酒香缠在一起,成了长安秋夜最特别的气息。
“太白兄,这杯酒,某替贺监敬你。”同桌的高适将酒盏满上,青铜酒壶碰撞陶盏的声响,在喧闹的酒楼里竟显得有些沉郁,“明日你离了长安,这繁华场中,再难寻得能与你共论诗剑的人了。”
李白闻言,忽然笑出声来,酒液顺着嘴角淌下,浸湿了胸前素色锦缎上绣着的墨竹。他抬手抹了把脸,将空盏往案上一掷,青瓷与木案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达夫说的哪里话?这长安虽好,却困不住我这柄剑。你看那明月,今夜照长安,明日便随我照黄河,照蜀道,照三千里外的江湖——岂不比困在这朱墙里有趣?”
说罢,他反手一抄,身后斜背的长剑便已出鞘半寸。剑刃映着窗棂透进的月光,竟泛出一层淡淡的青芒,像是将半片秋夜都凝在了其中。这柄剑名“青莲”,是当年他出蜀时,青城山隐者所赠,剑鞘古朴,只在剑柄处嵌着一颗淡紫色莲子状玉石,寻常人见了只当是普通佩剑,唯有识货的剑客才知,这剑刃淬过蜀地千年寒铁,吹毛断发不过等闲。
高适望着那抹剑光,眼中闪过一丝赞叹,又添了几分担忧:“你可知,昨日金銮殿上,你让高力士脱靴,早已惹恼了李林甫一党?此番离京,他们未必会让你走得安稳。”
“李林甫?高力士?”李白嗤笑一声,将青莲剑归鞘,重新端起酒盏一饮而尽,酒液入喉的灼热让他眼底更亮,“不过是些蝇营狗苟之辈,也配挡我的路?若他们敢来,我便用这柄剑,在他们的富贵梦里,刻上一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酒至酣处,李白忽的起身,推开窗棂,夜风裹挟着桂花的香气涌入,吹得他衣袂翻飞。他望着天边那轮愈发皎洁的明月,忽然放声长吟:“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达夫,明日不必送我,待我剑斗三千里,自会带着江湖的风,回来与你共饮!”
酒楼里的酒客被这声长吟惊动,纷纷侧目,却见那白衣人仰头又饮尽一盏酒,身影在月光下竟有几分仙气,无人敢出声打断。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长安城外的灞桥便已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李白骑着一匹瘦马,背着青莲剑,腰间挂着酒葫芦,独自踏上了西行的官道。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带任何行囊——对他而言,这三千里江湖路,不过是一场说走就走的醉游,有剑有酒,便足够了。
行至午时,薄雾散去,太阳渐渐升高,官道两旁的树木投下斑驳的影子。李白正骑着马慢悠悠地走着,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几声凄厉的呼救。他眉头一皱,勒住马缰,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树林旁,十几个穿着黑衣的汉子正围着一辆马车,手中的钢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而马车旁,几个护卫已经倒在血泊之中,鲜血染红了路边的野草。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拦路抢劫?”李白眼中闪过一丝怒意,翻身下马,将马拴在路边的树上,然后手提青莲剑,朝着那群黑衣人走去。他步伐不快,白衣在尘土中却丝毫不显狼狈,倒像是赴一场酒局般从容。
为首的黑衣人见李白走来,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哪里来的狂徒,也敢管爷爷们的闲事?识相的,赶紧滚,不然连你一起杀了!”
李白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拔出了青莲剑。剑刃出鞘的瞬间,一股凌厉的剑气扑面而来,让周围的黑衣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那剑气里没有杀意,却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洒脱,仿佛能斩断世间所有桎梏。为首的黑衣人脸色一变,知道遇到了硬茬,但他仗着人多,还是咬牙喊道:“兄弟们,上!杀了他,这马车上的东西都是我们的!”
十几个黑衣人挥舞着钢刀,朝着李白冲了过来。刀锋划破空气的锐响,在空旷的官道上格外刺耳。李白不慌不忙,手中的青莲剑舞出一团剑花,如青莲绽放,每一次挥舞,都带着一股磅礴的气势。只听“叮叮当当”的几声脆响,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黑衣人手中的钢刀便被青莲剑斩断,断刃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紧接着,剑光一闪,那几个黑衣人的喉咙便出现了一道血痕,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剩下的黑衣人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上前,纷纷转身想要逃跑。李白冷哼一声,脚尖一点地面,身形如箭般射出——他的轻功不似江湖门派的招式,倒像是借着风势,轻盈却极快,手中的青莲剑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只听又是几声惨叫,逃跑的黑衣人也都倒在了地上。
片刻之间,十几个黑衣人便已尽数毙命。李白收剑入鞘,剑身上的血迹顺着剑刃滑落,滴在地上,很快被尘土掩盖。他走到马车旁,敲了敲车门:“里面的人没事吧?”
车门缓缓打开,一个穿着华服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脸上满是惊魂未定的感激:“多谢壮士救命之恩!不知壮士高姓大名?”
“我姓李,名白,字太白。”李白淡淡说道,目光扫过马车车窗,隐约看到里面有女子的身影,便没有多窥。
“原来是诗仙李白先生!”中年男子闻言,又惊又喜,连忙从马车上下来,对着李白躬身行礼,“在下是河东裴氏的裴景明,此番是带着家眷前往蜀地探亲,没想到遇到了劫匪,若非先生出手相救,我等恐怕早已性命不保。”
李白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裴先生,此地不宜久留,你们还是尽快赶路吧。”
裴景明点了点头,又从马车上取出一锭黄金,递到李白面前:“先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锭黄金还请先生收下,聊表心意。”
李白看都没看那锭黄金,目光落在马车旁的酒坛上,笑道:“我救人并非为了钱财,裴先生还是收回去吧。若你真想谢我,不如将那坛剑南春给我,便足矣。”
裴景明闻言,连忙让下人从马车上搬下酒坛,双手递给李白:“先生果然是性情中人!这坛酒是我特意从蜀地带来的陈酿,还请先生收下,希望先生日后一路顺风。”
李白接过酒坛,打开封口,一股醇厚的酒香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满意地点了点头:“好酒!裴先生,后会有期!”
说罢,李白翻身上马,将酒坛挂在腰间,调转马头,继续朝着西行的方向走去。阳光洒在他的白衣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而他背上的青莲剑,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青芒,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横跨三千里的剑斗传奇,才刚刚开始。
官道上的风,带着远方的气息,吹起他的衣袂,也吹得酒坛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李白忽然勒住马,回头望了一眼长安的方向,随即一笑,举起酒葫芦喝了一口——从此,长安的明月留在身后,江湖的风,将伴他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