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立下“志向”后,他咬着牙出门,无视了脑海中凤凰那带着睡意的慵懒嘀咕“该睡觉了……折磨自己干嘛……”,套上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运动衫,带着一种上战场般的凝重表情,直奔公寓附近那家他从未踏足过的健身房。
一进门,混合着汗水、消毒水和蛋**的气味扑面而来,各种器械的撞击声和沉重的呼吸声构成了这里独特的背景乐。狄光虽然感到一阵格格不入的局促,但是认为这和商场买东西没有任何区别。
“您好,第一次来吗?需要帮助吗?”一个清亮而富有活力的女声传来。狄光转头,看见一位穿着紧身运动背心和瑜伽裤、身材匀称健美、扎着高马尾的女教练正微笑着看他。她笑容爽朗,眼神明亮,是狄光在日常生活中会非常欣赏的那种阳光和自信的类型。
“啊……是,我想……锻炼身体。”狄光的声音有点干涩,视线直视对方的锁骨,这是母亲教授的基本礼节。“欢迎!我是这里的教练,叫我林教练就好。”女教练热情地伸出手,“先带你做个简单的体测和体验吧,了解一下你的基础状况。”
接下来的时间,对狄光来说堪称生理上的“酷刑”。林教练帮他做基础柔韧性测试。过程毫不尴尬,结果出乎意料,他的柔韧性居然勉强及格。林教练评价:“嗯,身体不算特别僵硬,有点底子。” 狄光自己心里却嘀咕:大概是平时蜷在电脑前久了,哪有什么底子。
练习推举时,他拿起林教练建议的最轻重量,手臂却抖得厉害,每一个上举都无比艰难,面部肌肉因用力而扭曲。上肢力量的薄弱暴露无遗。但是做完了一组。
砸药球时,狄光用尽全身力气将球砸向地面,动作笨拙,很难抓住球。但是很快他就掌握了技巧,虽然还是有些生涩,但是能做完一组。
甩战绳,这是最惨烈的项目。要求核心和手臂的持续输出,狄光甩了不到二十下就气喘吁吁,手臂酸麻,波浪又小又乱,狼狈不堪。这是唯一一个没做完一组的项目。一通体验下来,狄光浑身大汗,感觉每一个毛孔都在呐喊抗议,但是仍然保持了基本的礼节。
在整个过程中,尽管动作笨拙、力量薄弱、表情浮夸,狄光却展现出了一种让林教练略微惊讶的特质:一种近乎死板的专注和不顾一切的执拗。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和抱怨,林教练示范一个动作,他就咬着牙,用尽全力、一丝不苟地去模仿和执行,哪怕姿势变形、力量不济,也丝毫没有敷衍或放弃的意思。他的眼神始终盯在器械或教练示范的动作上,那种全神贯注的劲儿,一般不会出现在所谓的“宅男”身上。
林教练拿着记录板,看着上面的数据,点了点头。“狄先生是吧?”她开口,语气专业,“客观说,你的上肢和核心力量、肌肉耐力都非常需要加强,这是初期重点。”她顿了顿,抬头看着虽然疲惫但眼神依旧镇定地看着她的狄光,笑了笑:“但是,有一点我挺意外的。很多第一次来的新人,尤其是像您这样自称‘宅男’、不太运动的,通常会非常紧张,注意力不集中,怕出丑,动作放不开。”
她用笔轻轻点了点记录板:“但你不一样。你刚才虽然很吃力,但非常专注,理解指令很快,执行起来也完全豁得出去,而且和我说话毫不怯场——我的意思是,你好像根本不在乎旁边有没有人看,或者自己的动作好不好看,就是一门心思要把眼前这个动作做完、做好。这种心无旁骛的状态,其实是很多长期锻炼的人都难保持的。这是一种很宝贵的素质,真的。”
狄光愣住了。专注?豁得出去?心无旁骛?不过是拿出了做题时的执着罢了。他只是在跟自己较劲,根本无暇他顾而已。这算什么宝贵的素质?在他自己看来,认真听讲,用合适的话语回答他人,认真做事,把事情做好,同时保持礼仪是最基本的要求。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是抿紧了嘴唇,脸上因为运动和高强度专注带来的潮红尚未褪去,让他看起来竟有几分固执的认真。林教练显然再次误解了他的沉默,将其理解为了某种坚毅。
她爽快地拿出训练计划表:“保持住这个状态!你的身体底子虽然弱,但你的‘精神力’底子不错!只要按计划坚持,效果一定会很明显!”她一边填写协议,一边用一种鼓励的语气笑着说:“到时候,身材变好了,人也更精神自信了,你这样的肯定能很快找到女朋友!”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狄光因剧烈运动而产生的短暂热忱。女朋友?他连自己都快搞不定了!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自我嘲讽涌上心头。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压抑和对抗那个“她”,而教练却以为他是在为吸引“她”们而努力。
他扯了扯嘴角,脸上掠过一丝林教练无法理解的、混合着疲惫与讥诮的神情,最终只是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哼声,带着十足十的不屑一顾,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健身之路开始了。但只有他知道,这条路的尽头,绝非教练想象的那个光明的、充满异性青睐的未来。
狄光一直坚持着健身计划。每次训练都让他肌肉酸痛、精疲力尽,但那股要把“不正常”的自己纠正过来的决心支撑着他。渐渐地,那些最初让他痛不欲生的重量变得可以承受,战绳能甩出更持久有力的波浪,砸药球的动作也标准了许多。
他的坚持引起了经常在同一时段来健身的同事梅博胜的注意。梅博胜是个性格开朗、热爱运动的人,以前和狄光也仅限于公司点头之交。看到狄光这个典型的“技术宅”突然如此地泡在健身房,他有些惊讶。
“可以啊,光哥!最近很猛嘛!”一次练完休息时,梅博胜拿着运动饮料走过来,笑着拍了拍狄光的肩,“之前没看出来你这么有毅力。”狄光喘着气,用毛巾擦着汗,有些局促地笑了笑:“瞎练,底子太差了。”
“这可不是瞎练,效果很明显了。”梅博胜打量了一下他,“怎么样,周末我们几个朋友有个养生篮球局,强度不大,就是出出汗,一起来玩玩?”
篮球?狄光心里猛地一沉。他的青少年时代是在书本和电脑前度过的,对篮球这项需要激烈身体对抗和高度协调性的运动几乎一窍不通,也本能地有些抗拒。他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自己在球场上笨拙跑位、投出三不沾、被所有人笑话的场景。
“呃……谢谢,不过还是算了。”狄光摇摇头,笑容有些勉强,“我完全不会打,去了也是拖后腿,给你们添堵。我还是……先在健身房把基础打牢点吧。”梅博胜有点遗憾,但也没强求:“行吧!那等你再练壮点再说!随时欢迎啊!”这种来自“正常”男性世界的邀请和认可,让狄光心情复杂。
又是一个清晨,狄光站在洗手台前准备刮胡子。母亲从小教导他,仪表整洁是对他人的基本尊重,所以他一直保持着隔天一刮的习惯。他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准备涂抹剃须泡沫,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触感……不对。没有那种熟悉的、粗硬的胡茬刺痒感。皮肤出乎意料地光滑。他疑惑地凑近镜子,仔细审视自己的下巴和两腮。确实,只有一些极其细软、几乎看不见的绒毛,完全不像一个成年男性该有的胡须生长状态。他愣住了,下意识地回想。上一次刮胡子是什么时候?好像是……上周?甚至更早?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沿着他的脊椎窜了上来。以前,他的胡须生长速度飞快,两天不刮就会显得邋遢。这是他一直以来作为男性的一个微小但确定的生理特征。现在,它停了。
就在他拼命锻炼、喝着运动补剂、试图让自己变得更“男人”的时候,这个最基本的男性特征之一,正在悄然离他而去。他看着镜中那张因为持续锻炼而似乎轮廓清晰了一点的脸,因为运动而气血充足,甚至看起来比以前更健康、更有活力。体能测试数据也确实在提升,他能举起更重的重量,耐力变得更好了。但这一切的“进步”,与他消失的胡须放在一起,构成了一种极度荒谬和恐怖的对比。他的努力,仿佛是一场在沙地上筑塔的游戏,他拼命往上垒砌,脚下的根基却在无声无息地被潮水侵蚀。
这种变化不仅是生理上的,也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的行为举止。午餐时,当庹金伟再次咋咋呼呼地分享搞笑视频时,狄光不再只是埋头吃饭或简单地“嗯”一声。他会抬起头,很自然地接过话茬,甚至能精准地吐槽一句,引得他哈哈大笑:“光哥,可以啊!最近开朗多了!终于有点‘人味儿’了,不像以前跟个闷葫芦似的。”母亲的教导在脑中回荡,“你现在学的已经差不多了,唯一的缺点是过于死板,把我的话当数学公式在用,实际上不太合适。”
而当他再次下意识地点了那份糖醋排骨和椰奶西米露时,对面的熊宇轩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探究的意味。他有些疑惑:“你现在不吃辣了吗?”狄光拿着筷子的手僵了一下,无法反驳。他甚至悲哀地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享受这些甜滋滋的味道了。那种愉悦感是辣子鸡丁无法带给他的。
体能提升的成就感与身体女性化、口味甜化带来的惊悚感,在他心中激烈地碰撞着。他的健身之路,正朝着一个与他初衷完全相反的方向,荒诞而又不可逆转地狂奔。
又一个周末,狄光保持着笑容用开朗的声音给梅博胜打电话,“哎!博胜啊,今天有没有球局啊?下午三点啊,在那个正在维修的体育馆?好好,等我啊,我想尝试一下。”挂断电话,狄光又恢复了严峻。“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
下午三点很快到了,狄光确实很笨拙,运球踉跄,投篮姿势古怪。但他的体能和专注力发挥了作用:他能不停地跑动,防守很卖力,偶尔能接到传球然后手忙脚乱地传出去或投一个。
梅博胜和朋友们都很友好,会给他喂球,鼓励他,氛围很“养生”。狄光在这种简单的运动和团队的包容中,暂时找到了一丝久违的、属于“普通男人”的快乐和释放,几乎要忘记烦恼。运动了一会后,狄光感到体力有些跟不上了,跟朋友们说了一下,在一旁休息。
阳光照耀在维修的体育馆和篮球场上,凤凰也没有说话,狄光难得的感到了安宁。可是好景不长,体育馆外围脚手架上一根近十米长的钢管,似乎因为固定卡扣锈蚀老化,在风中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随即脱离了约束,带着沉重的破空声,向着正低头捡球的梅博胜当头砸下!
狄光看到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肾上腺素飙升,只有一个念头:“不行!!”体内那股熟悉又陌生的热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强度奔涌而出,几乎不需要他主动引导。并非赤红如火的爆发,而是一道极致凝聚、宛若实质的璀璨金光,一闪而过,速度快到在场所有人的视觉都残留着光斑,仿佛直视了正午的太阳。
下一个瞬间,一个高挑的身影已经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梅博胜与坠落钢管之间。那不是赤发灼眼的“凤凰”,而是一个全新的、充满古韵又英姿飒爽的姿态——
她身姿挺拔,如傲雪寒松。一头流金般的长发并未披散,而是用一支形似振翅飞鸟的金色发簪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线条分明、英气逼人的脸庞。眉宇间自带一股锐利与沉静,眼神灼灼,仿佛内蕴日光。
她身着一袭赤金二色为主的战裙,看上去像轻飘飘的纱绫。上身是贴合身体的金色锦帛制成的交领襦衣,袖口收紧,便于活动。腰间束着一条黑色为底、绣有金色太阳纹样的宽腰带。下身的战裙分为两层,内层是便于行动的赤色长袴,外层则是一片片层叠如羽翼般的金色甲裙,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流光溢彩。
最为显眼的是,她修长的双腿上包裹着一双光泽流转、仿佛用金线织就的过膝长袜,袜口饰有黑色的鸟羽纹样。而她的双足,则踏着一双饰有金乌纹章的黑金双色高跟鞋,稳稳地立于地面,同时手持散发着金光的两米多长的长铍,既有古风,又奇妙地融合了力量感。
面对坠落的钢管,她并未硬接,而是一挥手,手腕上漾起一轮温暖而耀眼的金色光晕,仿佛化身为一轮微型的太阳。那光晕在她身前瞬间凝聚成一面古朴,刻有繁复日晷和神鸟纹样的金色光盾。
“铛!”
沉重的钢管砸在光盾上,发出一声洪钟般的巨响,声波荡开,却被光盾稳稳地弹飞出去,滚落一旁。整个过程举重若轻,充满了一种古老而神圣的力量美感。
梅博胜惊魂未定,瘫坐在地,仰头看着这个如同从神话壁画中走出的、救了他的、既英武又美丽的女性,大脑彻底宕机。
狄光(金乌)自己也愣了一下,对这个庄严而强大的新形态感到无比陌生。这时,他脑海深处,凤凰那懒洋洋又带着戏谑的声音时隔多日再次响起:“啧,小老弟审美不错嘛~金乌巡天,光耀八荒,这套皮肤很有上古遗风,姐姐我很满意。”
危机解除,她不敢停留,身形再次化为一道金影,以远超常人的速度闪入最近的建筑物入口(恰好是卫生间方向)。在无人的隔间里,狄光看着镜中那个英气而美丽的陌生女性形象,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惊艳?但很快,金光褪去,力量抽离,他变回了那个穿着运动衫、满头大汗的狄光。他强作镇定,混在跑过来关心的人群中,气喘吁吁,内心惊涛骇浪。
梅博胜被朋友们拉起来,除了吓得不轻,倒是没事。但他整个人都傻了,不停地对大家比划:“刚才……有个女的!金闪闪的!超帅!穿着古装!跟仙女下凡一样!‘铛’一下就把钢管弹开了!你们看到了吗?”
其他人一脸茫然,他们只听到响声,看到钢管掉了,没看清具体过程。“哪有人啊?胜哥你吓出幻觉了吧?”“是不是太阳晃眼了?”但梅博胜非常确定自己看到了。他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狄光,正好看到狄光脸色苍白(能量消耗+震惊)、气喘吁吁地从远处的卫生间方向走过来。
瞬间,梅博胜的大脑将“狄光突然离场休息”、“神秘女性闪现救人”、“狄光从救人方向出现”、“狄光气喘吁吁脸色怪异”这几条线索闪电般地连接了起来。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唯一合理的答案在他脑中炸开!他装作被吓到后烦躁的样子,对朋友们挥挥手:“妈的吓死我了,心慌,这球打不了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拉着还在懵圈的狄光,几乎是押着他快速离开了球场,走到一个无人的僻静角落。狄光心脏狂跳,手心全是汗,脑子里疯狂编造借口。
梅博胜猛地转过身,双手抓住狄光的肩膀,眼睛瞪得溜圆,脸上混杂着极度震惊、难以置信和一种发现惊天大秘密的兴奋,压低了声音吼道:“小光!光哥!光爷!刚才那个金色长发、穿古代盔甲、漂亮得冒金光还能召唤盾牌的仙女……是你变的对不对?!……快说!你是不是什么修仙世家出来历练的?或者上古血脉觉醒?总不能是魔法少女那种软绵绵的东西吧?你们家个个都是人才啊,你姐是仙鹤,你是......凤凰?”(他不认识金乌,只知道凤凰)
狄光:“???” 他预想了无数种质问,万万没想到是这种从科幻到仙侠的展开......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绝望地发现不仅正常男性的生活正在远去,连他身边人的脑回路也一起变得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