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一日的早晨,狄光怀着对未落网炸弹犯的担忧走进公司。然而,一种比外部威胁更令人窒息的东西,已经悄然弥漫在空气中。起初只是细微的异样。同事间的早安问候不再热情,带着敷衍的刺;茶水间的闲聊被沉默取代;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一层薄霜,眼神游移,充满了审视与戒备。
狄光敏锐地感觉到,一种无声的怀疑与不信任,像毒气一样在办公室里扩散。很快,这种气氛开始具象化——角落里传来压低声音的争执,内容荒诞不经:有人指责邻桌偷改了他的数据,有人抱怨同事的咳嗽是“故意干扰”,琐碎的指控与反指控在空气中碰撞、爆裂。
狄光感到一阵烦躁。“又是这些无聊的人际纠纷?”她下意识地将原因归咎于自己——是否是自己男性灵魂与女性身躯尚未完全调和,导致情商下线,无法融入这诡异的气氛?
为了“更好地处理关系”,她尝试让更感性、更具共情力的“凤凰”人格主导。“姐,你来试试,我可能今天有点累。”然而,这如同抱薪救火。那位平日里以严谨、理性著称的部长,此刻彻底化身暴君。他并非在对重大失误发火,而是攥着一份图纸,因为一个编号字母的大小写问题,脖颈青筋暴起,对着负责的同事发出刺耳的咆哮:“你的眼睛是出气的吗?!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废物!”
当他血红的眼睛扫到狄光时,更是口不择言:“狄光!我看你变成女生以后,连脑子也跟着退化了!大小写都分不清,你还待在工程部干什么?趁早滚回家生孩子去吧!”那眼神中的偏执与恶意,陌生得令人心寒。
活宝庹金伟的“花痴”行为彻底变质。他不再进行无伤大雅的玩笑式赞美,而是用粘稠的、带着占有欲的目光舔舐着每一位女同事。他凑到狄光身边,压低的声音里满是令人作呕的欲望:“狄光小姐……你身上真香。长夜漫漫,今宵可愿与我同席共枕,探讨一下人生奥秘?”这不仅针对狄光,当他对温柔的刘思琪说出类似话语时,回应他的是后者因极度愤怒和羞辱而爆发的狠狠一掌,以及一句与平日形象截然相反的野蛮辱骂。
团队的太阳熊宇轩,彻底熄灭。他像一座阴郁的孤岛,对所有善意的询问都报以冰冷的沉默或淬毒的反击。“关你屁事?”、“你很闲吗?”,仿佛全世界都是他的债主。更可怕的是,狄光发现,这不只是她所在部门的灾难。午餐时听到的只言片语表明,整个厂区,乃至周边几个单位,都陷入了类似的无名躁动与冲突之中。
经过一整天与“蠢笨”同事、“专横”领导的“斗争”,狄光感到胸中那团无名火越烧越旺,几乎要冲破喉咙。晚间的总结会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桓毅部长站在前面,不再是总结工作,而是对所有人进行无差别攻击,用最恶毒的语言进行无差别的谩骂和人格侮辱。会议室里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都紧绷着,屈辱与愤怒在沉默中发酵。
“嗒…嗒…嗒…”狄光烦躁到了极点,无意识地用高跟鞋的鞋尖,急促地、一下下地敲击着地板。这声音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桓毅猛地停下咆哮,毒箭般的目光射向狄光,手指几乎戳到她的鼻尖:“敲什么敲!?你这晦气的声音!女人就是沉不住气!不想听就滚!滚回去找庹金伟,你们两个赶紧生个孩子一起滚蛋!”
轰——!理智的弦,瞬间崩断。狄光“唰”地站起身,血液冲上头顶,所有委屈、愤怒、不解混合成一股毁灭性的冲动,她要骂回去,要把这混蛋的嘴脸撕烂!然而,就在那最极端的情绪即将喷涌而出的瞬间,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她的脑海——极端化的情绪…无处不在的不和谐…之前的爆炸案…这一切,太整齐了!太同步了!这绝不是自然的摩擦!有阴谋!有人在背后操纵!
“闭嘴!”这一声清斥并非对桓毅,而是镇压她内心的狂躁。下一刻,绚烂的魔法光辉自她体内爆发,瞬间驱散了办公室的沉闷。工装被华丽的战裙取代,强大的魔力波动让所有人为之一窒。
她没有再看陷入呆滞的同事们一眼,她的“眼睛”已经看到了更多——空气中弥漫着无数条污浊的、暗红色的魔力流,像被引导的毒蛇,蜿蜒着汇向同一个方向。“元凶在外面!”
她毫不犹疑,撞开会议室的门,化作一道流光循迹追去。
公司外,楼宇的阴影下,一个戴着兜帽的身影悄然独立。那人有着醒目的白色长发和紫色瞳孔,身后悬浮着一个结构精密的金属背包。她手中正在隔空一个造型怪异、如同多条触手般的天线装置,正是它在源源不断地抽取、放大并扭曲着周围人类的负面情绪。
看到莉布拉手中那扭曲情绪的天线,连日来的压抑、同事受辱的愤怒、对无辜者被操纵的痛恨,瞬间在狄光心中炸开,化作最炽烈的战意。“原来是你……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她怒喝一声,声震四野。魔力奔涌,在她手中具现为一柄光华璀璨的凤凰之弓。她引弓向天,弓如满月,脑海中浮现出今日所受的所有不公,箭矢上瞬间缠绕上金红色的净化火焰。
“西北望,射天狼!”数道火箭如同撕裂夜幕的流星,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呈品字形直射向那个白发的魔女!面对这含怒一击,兜帽下的魔女甚至没有移动,只是身前空气一阵扭曲,那几支必中的火箭竟如同撞上无形的墙壁,轨迹被强行偏转,“轰轰轰”地射入一旁的空地,炸起一片尘土。
“雕虫小技。”魔女轻哼,五指虚张,数枚边缘闪烁着不祥紫光的能量飞镖在她周身凝结,随即如毒蜂般射向狄光。“雕虫小技?让你见识见识!”
狄光战意更盛,心念一动,周身光芒由绚烂转为炽热夺目的金白。金乌形态,展开!她的速度与力量瞬间飙升,手中武器也化为更具冲击力的长铍。
“铁骑突出刀枪鸣!”她清叱一声,挺铍直进,长铍舞动如轮,将所有飞镖格挡击飞,火花四溅。脚下发力,身形如一道金色闪电,直刺莉布拉心口!这一击,快、狠、准,狄光志在必得。
然而,出乎她所有预料——就在长铍尖端即将触及对方衣襟的刹那,莉布拉的身影,消失了。不是高速移动留下的残影,也不像潜入阴影的遁术,而是如同在画图软件上按下delete一样,没有风声,没有空间波动,甚至连一丝能量涟漪都未曾泛起。仿佛她从未站在那里。
狄光这凝聚全力的一击彻底落空,收力不及,长铍上蕴含的狂暴能量轰入地面。“轰隆!”一声巨响,公司后院的水泥地被炸开一个大坑。烟尘弥漫中,狄光持铍半跪于坑边,脸上满是惊愕与不解。她迅速环顾四周,哪里还有魔女的影子?只有那个怪异的天线装置,因为主人仓促消失而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被狄光顺手缴获。
“瞬间移动……?怎么可能毫无征兆?”她喃喃自语,心中的疑惑远大于初战告捷的喜悦。狄光回到会议室时,之前那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尴尬。
桓毅部长正郑重地给每一位下属单独鞠躬道歉,额头甚至带着冷汗:“对不起,我刚才……鬼迷心窍了,说了那么多混账话,请大家原谅。”熊宇轩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给大家发饮料:“我也不知道刚才怎么了,看谁都来气……”
最夸张的是庹金伟,他几乎要跪在刘思琪和其他几位女同事面前,声泪俱下,痛心疾首:“我不是人!我该死!我怎么能说出那种猪狗不如的话!思琪姐你打得好!狄光小姐!”他一看到狄光回来,仿佛看到了救星,“您相信我!刚才那个绝对不是我!我……我虽然欣赏您,但绝对是发乎情止乎礼的!请您千万不要讨厌我啊!”
看着这一幕幕,狄光心中最后一点不快也消散了。她拿出那个怪异的天线,向大家解释了“心灵信标”和幕后黑手的存在。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继而感到一阵后怕。
气氛稍缓,大家自然地讨论起这个神秘的敌人。狄光提出核心疑问:“这不合逻辑。按常理,魔法少女的能力应该是专精的。她怎么能既拥有强大的精神干涉能力,又会毫无征兆的瞬间移动?”
同事们纷纷猜测,脑洞大开。有人猜是双重人格轮流使用能力,有人猜是隐形了的双胞胎姐妹在打配合。一直沉默着反思的桓部长,此时已完全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与睿智。他用一贯冷静的语调说:“我们是不是陷入了能力者只能使用能力的思维定式了?”他顿了顿,举了个意想不到的例子,“我玩《只狼》的时候,剑圣苇名一心,剑术登峰造极,但他突然掏出火枪给我一下的时候,我也懵了。谁规定,超能力者就不能装备科技武器呢?”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狄光脑海中的所有迷雾!“对啊!装备!那个奇怪的装置!”狄光瞬间想通了魔女的把戏,“但是,这就带来了新的问题:哪个是她的本职能力,哪个是她依赖的火枪呢?等我去异策局,非得让罗思福他们把这个天线和我的战斗记录分析个底朝天不可!”
会议在一种豁然开朗的氛围中接近尾声。狄光这才有些尴尬地蹭到桓部长身边,指了指外面:“那个……部长,抱歉,刚才没收住力,把咱们后院……炸了个坑。”桓部长跟着她出去一看,看着那个足以躺进去两个人的焦黑大坑,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即恢复了领导风范,假装认真地问:“这个……属于因公损毁吧?异策局能给报销吗?”
“哈哈哈哈哈!”众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之前的阴霾在这场笑声中被彻底驱散,熟悉的、其乐融融的氛围终于回来了。而狄光,在工友们的调侃中,也暂时放下了对那个神秘魔女的疑虑,心中充满了温暖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