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葬礼

作者:洄游花 更新时间:2025/9/27 16:03:08 字数:3841

啊啊,果然这就是夏天吧。

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下,空调不知道被谁、又是在何时关掉了,我身上的衬衫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了。我起身坐在床上,稍微愣了会儿神才缓缓俯下身子捡起被我蹬掉的被子。

换上一件干燥而崭新的衬衫后,我走出自己的房间。客厅的空调嗡嗡地工作着,混蛋老姐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近几日,平浪岛即将举办大型祭典,届时将有大量旅客前往岛上参加该祭典,望有关部门做好防火、防灾措施……”

“啊,你醒了。”姐姐听到了我开门的声音后象征性的朝我打了声招呼,“你那种睡姿太夸张了,我就好心的帮你把空调关了。”

“原来罪魁祸首是你啊。”我没好气地说道。

“不是怕你冻着吗。”姐姐依旧头也没回的说着。

我懒得再和她争执些什么,毕竟被赶回老家就是拜她所赐,如果被奶奶听见了,接下来恐怕就得流落街头了。

“话说回来,奶奶呢?”我简单洗漱过后坐在餐桌前才突然发觉家里好像少了个人。

“她啊,又出去帮忙了。”姐姐有些无奈地说。奶奶这个月以来有些身体不好,但她依旧参与到岛上各种活动建设中。刚刚回老家的几天,姐姐起的比较早,每次都劝奶奶不要再去了。

“作为这个岛的居民,这是我的义务。”奶奶每次都会这么说。

眼见拗不过奶奶,姐姐也就放弃了。

我拿起桌上口感变得像破抹布一样的土司慢悠悠地啃了起来。

“你今天不是说要带隔壁那家的小孩钓鱼去的吗。”姐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向我搭话。

“你是说贤治吗?是啊,不是要十一点钟才去吗?”

“不热死你。”

“热不死,码头那边风可大了。”

“那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我看向挂在电视机上方的时钟,时针与分针丝毫不差地指向了十一点半这个令人有些绝望的数字。

“别忘了带钥匙,我可不会给你开门……”

我尚未听完姐姐的话就冲出了家门。

夏日正午的平浪岛是最像地狱的地方。散发着刺眼强光的太阳无情的炙烤着大地,柏油路散发着滚滚热浪,身体上的汗珠被一滴滴地蒸发,徒留粘腻与燥热在这副躯体之上。

所幸平浪岛不是很大,而且沿岸的海风又十分凉爽,再加上沙滩,夏日祭典等等适合度假的事物,平浪岛成了一座略有名气的度假小岛。

“对不起贤治,我来迟了。”

我匆匆忙忙地赶往了码头,看到了一个留着略长头发,带着眼镜的少年,那就是我的邻居贤治君。

“啊,琥太郎哥。”

贤治已经搭好遮阳伞,甩下鱼钩开始钓鱼了。不知道是不是运气问题,每次和贤治钓鱼我总是颗粒无收、而贤治总能钓上来几条大鱼。

“今年的旅客不少啊。”

我与贤治并排坐在码头上,拿起他带给我的鱼竿,挂上饵食后向着蔚蓝的海面甩出鱼钩。

“是啊,反而是本岛的人在往外面跑。“贤治没有看着飘在海面上的浮标,反而是看着遥远的海平线。正午的太阳使得海面变得闪闪发亮,如鱼鳞般的海浪翻涌着,离去着。

“啊,有船开过来了。”贤治指着海平线说着。一艘白色的船的确在向着平浪岛驶来。

“应该是冲着祭典来的吧。”我随口说了一句。

“说起来,薰姐好像在上一次的赛跑拿了冠军吧。”

“是啊,别看她整天懒懒散散的样子,实际上那家伙的运动神经超强的。”毕竟和我掐架的时候是一点都不手下留情。“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比赛放在早上,我也不是跑不过老姐的。”

“别想了,爷爷说那是传统,不管怎样都是不可能改变的。”

我们接着有聊起了一些过祭典的趣事,就例如说老姐去年被我用辣椒刨冰掉包的草莓刨冰的事,前年一条鱼都没钓上来的我……

“不知不觉我都已经18岁了吗”,过去的时间仿佛突然间压在了我的肩上,我不禁感叹起那十八年的光阴是过得如此迅速且沉重。

“是啊,再过两三年我也要18岁了”贤治将小鱼取下鱼钩,朝水桶里一扔。

贤治的桶经过半个多小时的磨练已经被无数小鱼挤的水泄不通,而我的桶仅仅只有一条小鱼在其中孤独地徘徊。

“船都到站了啊。”贤治将鱼竿丢在地上,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汗水。

“看起来是的。”我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我那僵硬的关节。

我开始观察起下船的乘客——一对粘腻的情侣、一户和睦的家庭、一位穿着黑色西服的少女……

等等,那个少女有些眼熟。

不对,她怎么会在这,她明明早就离开了。

“贤治小弟,你先回去吧。”

“琥太郎哥,你怎么看起来那么紧张?”

我现在的心情怎么可能只有紧张?恐惧、后悔、不安,惊喜……

复杂的情绪像扯不断的绳索一般紧紧勒住我的脖颈

鞋底敲击木板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再快点、再快一点。

“瑞穗!”

西服少女正在被人潮裹挟着前进,我向着人群喊出了她的名字。

“琥太郎?”

她停下了脚步,有些茫然地四处搜寻着那个呼唤着她名字的人。

“瑞穗!我在这!”

我向着她招手,她也终于发现了我。

“原来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吗?”,我与瑞辉走在沿岸街道的树荫下,重逢的喜悦似乎胜过了着炎热的下午,我们忘乎所以的聊了好久,不知不觉都快要日落了。

“是啊,虽然平浪岛是没有什么变化就是了。”

“这么说的话,琥太郎你也没有什么变化吧。”瑞穗笑着说。

“是吗?”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树荫下,瑞穗的身影仿佛与儿时她的身影重叠。在数年前,我们曾经是关系十分要好的青梅竹马,这条林荫路是我们每天放学后都会走的一条路。

瑞穗在小学的时候就离开了平浪岛,虽然她说过会回来找我玩,不过许多年过去我一直没有等到她的消息,而我也在某一天知道了一件事——瑞穗应该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应当是永远离开了我。

如雨的蝉鸣喧嚣着,直至夕阳。

我望着她,那个本不该存在的她。她那黑色的长发随风飘荡,白净的脸蛋看起来很柔软,眼角处还有一颗泪痣,总是让人感觉她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

“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被这样盯着总感觉有点害羞呢”瑞穗的脸颊微微发红。

“话说回来、瑞穗……”我的喉头颤抖着、发不出声,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过美好了。不过我知道,这美好就像泡沫,而捅破这泡沫的针就在我的手上,甚至可以在任意一个老岛民手上。

“你为什么还活着。”从我嘴中吐出的文字是如此的平缓而又没有温度,不过这是事实。瑞穗应该早就死在了几年前的一场海难、死在了那艘回来见我的船上。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吗。”瑞穗没有看向我,而是径直走向前方不远处的长椅上,她的语气显得有些失落与紧张。

我紧跟着上前,与瑞穗并排坐下。向前方望去可以看见无垠的大海,倘若直接从护栏翻下去估计就能直接到沙滩了。当然,这样做的话,腿被摔断就不可避免了。

“琥太郎,你觉得生命是什么呢?”瑞穗看着夕阳,用一种轻飘飘的语调问着我。瑞穗以前就有这种习惯,一旦开始思考事情时,说话就会变得轻飘飘的。

“我不知道。”我无法回答这么深奥的问题,只能苦笑着承认自己的无知。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生命不过是一段数字,你会怎么想。”瑞穗叹了口气从上衣口袋拿出名片。

“生命事务所”——名片上赫然印着这样五个字。

“我的确应该死在那场海难中,不过有人将生命透支给我了,据说是个整日活在痛苦里的人,可能是那些患有疑难杂症的病人,将生命给予了我。”往日的云烟遮盖了瑞穗的双眸,她接着说道:“接着我就被这个事务所的人带走了,并接受培训,成为了一名观察员。”

我霎时间没有明白她说的话,她难不成也看过《三日间的幸福》。当然,如果我们能发展成那样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毕竟没有透支过生命,所以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三日间的幸福》?”

“啥?”

“没事,一本小说,你说的事情和里面太像了。”

“啊,这很正常,毕竟我一开始也觉得和许多小说里面的情节非常像。”瑞穗笑了笑,说道。

“这么说,你这次回岛是因为这里有出卖寿命的家伙。”

“啊,是的,并且有两个。好像都是因为以命换命的。”

“没想到这种年头仍旧有那么崇高的人啊。”

生命的话题似乎过于沉重了,我们之间迎来了长久的沉默。并且要我接受那么超脱现实的组织的确有点困难的。但我愿意相信瑞穗,她是不会将生命当作玩笑的。即使已经有不少年没见过面了,但我任然愿意相信她。

“总感觉你在举办着一场漫长的葬礼啊。”

“是啊,漫长到我要看着那些人慢慢死去。”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又闭上了嘴。

“直到对死亡变得麻木。”她想说的大概是这句话。

“好了,这么沉重的话题该结束了。”我突然宣布了话题的结束,我看得出来瑞穗比较讨厌自己的工作,现在的她或许更需要一个放松的机会。

“话说,你还记得平浪小学吗?”我问到。

“啊,要回母校看看吗?”

“已经没机会咯,学校早关了,我们那一届就是最后一届。”我从长椅上站起来,舒展了一下我的筋骨。

“这样啊,总感觉有点可惜呢。”见我站起身,瑞穗也站起来,顺便将西服外套披在肩上。

“你这样看着有种商业大佬的感觉。”

“你还是那么喜欢开玩笑”瑞穗原先略显僵硬的面部因笑容而放松了下来。

“咳咳,说回正题。平浪小学现在成了每年祭典摆摊的场所,我们一起去看看?”我向瑞穗发出邀请。

“好啊。”瑞穗欣然接受了我的邀请,“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等到晚上的吧,话说瑞穗你准备住哪。”

“是岛中心的一家度假酒店。我的同事已经在那里了。”

听到瑞穗是跟同事一起来的,我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那个人是我的前辈,一直以来都是她在照顾我。”可能是观察到我脸色的变化,瑞穗慌忙的解释道。

“啊,这样啊。”是我误会了,原来我这个人也会变得那么自私吗?果然人都是会变的。

“那就在晚上八点左右集合行吗?就在以前去上学时的那条路上。”奶奶家建在岛中心靠北一点的地方,而瑞穗的酒店是在岛上最繁华的区段,两个地方离平浪小学都比较远,而八点左右走正好能赶上。

“好的。但我们要去做什么呢?”

“到了你就知道了。”被她那么一问我反而有点慌了,不知道现在她对那种事情还有没有兴趣了。

“那你先回去休息吧。需要我送回你求酒店吗?”我为了避免再被追问下去便提出要送她去酒店。

瑞穗看着我的脸,我则望向她的眼睛——乌黑色的,仿佛冬日的深夜,静谧而没有生机。

“可以哦。”

瑞穗她,应该直到现在都还害怕着孤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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