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是一道方程式,结果已定,演算过程无论怎么变化,结果都是不会变的。」
高考倒计时从三位数的100天,逐渐变成一位数,温度也渐渐变得炙热,在粘稠的空气、紧张繁忙的氛围等影响下,林晓隐约感觉到有什么被放大,又有什么被缩小了。
记忆与所处之地、所见之景象似有重合,却又有不同。
「我们毕业了!」
不知道是谁在走廊大喊了一句,瞬间点燃了很多人的情绪,一时之间,大量的碎纸在空中纷飞,呼声四起,空气和气氛也都被撕裂开来。
不要……不想毕业……会分开……
正要走过连廊去找佳慧的林晓见此情景,心中蓦然生出了不情愿的心情。
她怔怔地在连廊中间站着,抬头凝望着那些纷飞的纸张,耳边是喧闹的声音,过往关于高中的回忆在脑海中闪过。
世界瞬间被消去所有的声音。
那些还未落下的纸张停滞在半空。
此刻,万物静止了,两滴眼泪却从她的眼中滑落。
哈啊……原来被她认为那些繁重、痛苦、悲伤、仅些许美好却又苦咸交织的高中时光,竟是林晓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
「晓……」
「晓晓!」
一个声音轻而飘渺,另一个唤她的声音却热烈而重,像穿越了重重山海,喧闹声也随之恢复。
靠在连廊栏杆上的林晓微垂下头,一眼就看见了佳慧在她班级前的走廊栏杆上朝这边挥手,没等她动起来,佳慧就朝她而来了。
“才刚考完,你不在自己班里多待会?班里就没有你不舍的人?”
“没有,你和丽云是我唯二的朋友,你们才是我不舍的人。”林晓摇了摇头,李佳慧却对此皱眉,表示道:“这就不好了,你可不能只有我和丽云这两个朋友。”
“晓晓,你啊,应该多去认识更多的人,见识不同的风景。”
“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回头,我和丽云一定都在。”说到这,佳慧笑了:“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额,我是想找你说毕业旅行的事,在去之前,佳慧你再去做一次全身检查吧,为了准备高考,你不是只在过完年时做了一次,后面五个多月都没有去做。”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去做的。”李佳慧回头看了眼班级,然后说:“那我就先回去了,还得准备参加今晚的谢师宴呢。”
林晓点点头,眼看着佳慧已经转过身了却还是转回来,她笑说:“晓晓,我很期待大理之旅。”
“我也是。”
谢师宴之后,翌日便是收拾宿舍里东西,该丢的丢,该留的留,然后全部都运载回各自的家里,走出学校大门的那一刻,就不再是在读生。紧接着便是实现各自的规划,或旅行,或打工……
三人再次相聚在一起,踏上前往大理的路途时是高考后的第七天。
她们在怀岭县高铁站会合,通过高铁到达广州的机场,然后乘坐飞机到达了大理。
“晓,有你真好!”
徐丽云坐在飞机窗边一脸惊奇,看着万米高空的风景还不忘回头称赞林晓一声,这趟旅行的攻略,全是由她来做的。
三人沿着路线一路游玩,而终点站就是洱海的小普陀。
“晓晓,我们坐船登上那座小岛吧。”
李佳慧的视线蓦然望向那只有两百多米大的小普陀岛。
此刻正是游客最多的时刻,很多人都在小岛的对面拍照打卡,但却无一人坐船登岛。
林晓没有察觉出不对劲,回应道:“好啊。”她找了就在岸边的船家,船家收了钱就将三人送去登岛了。
岛上有座楼阁,里面供奉了如来佛祖和观影菩萨,于是她们就进去拜了拜,逛了一圈才出来。
“晓晓,你在佛祖和菩萨面前许了什么愿?”
“这说出来就……”
“晓晓,我许的其中一个愿望是,林晓、徐丽云一生平安健康,喜乐顺遂。”
“啊?”
她有点不明所以,直到佳慧递过来一页纸张。林晓感觉脑袋忽然嗡地一响,身体也动弹不得,可她不接,佳慧也已经将它摊开在她面前了,零星几个字冲入她的双眼:【诊断:……癌】
“不!!”
纸张飘落在地,世界再次静音,只有林晓痛苦嚎叫的声音在这个小岛上响彻四周,她顿时跌坐在地上,双手颤抖地去抓那张纸,可映入眼帘的仍是那几个残忍的字。
明明才只是五个月没去啊,为什么还是确诊了癌症,不是上了大学后才确诊的吗?!
不要!不,不要!!
在寂静的世界里,她无力地痛哭,所以她到底为什么会重回高中啊?!时停又有什么用啊?!结果,她还是要失去佳慧,她到最后还是一个人。
就当林晓想再死一次,再一次重回高中时,她却从模糊朦胧的泪眼中看到了某一个东西。
手表的针,在走动?!
林晓抬起泪眼看了看四周,可周围仍旧是静止的,她顿时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手表,指针在走动。
为什么?!
她大脑空白地盯着它看了两分钟,思绪逐渐清晰,从阁楼出来,在佳慧递纸张过来前,她曾看了手表上的时间,指针如果一直都有在走动,到现在已经过了七分钟多了……
再有十几秒……
“晓晓。”
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将她惊了一惊,而后,声音的主人缓缓蹲了下来,轻轻将她扶了起来。
林晓定定地看着佳慧身后的人群,周遭的景象并没有解除静止状态,可佳慧她……像是看出她的疑惑,李佳慧微微笑了,抬起右手打了个响指,世界便动了起来。
是了……还有响指声……
“晓晓,七分钟不够的话,那就用7个小时,7天去接受和释怀我的死亡,最多不能超过7年,知道吗?”她仍带着笑,一如林晓见过很多次的笑容。
霎时,林晓失声痛哭了起来。
她竟是全都知道的……原来自己不是重回高中时代,更没有什么时间暂停的超能力……
李佳慧眉眼弯了弯,嘴角的笑变得苦涩起来,她将晓晓揽入怀里,轻声道:“晓晓,列车到站总是要下车的,人总会死的。”
“呜啊……呜呜啊呜……”
“你……你说得简单,可我怎么接受啊!”
“……”
“晓晓,我也接受不了,我还有很多遗憾呢,遗憾看不到喜欢的动漫的结局,遗憾没有看过很多从未见过的风景,但我不接受也不行呢,因为我的时间不得不停止。”
“可是你不一样啊,晓晓。”
“你的生命还在律动中,你的人生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你也还有想做的事不是吗?”
她放开了晓晓,用手微笑着比了一个取景框,对准了在水面扑飞的小鸟。
“你喜欢的摄影虽然是将事物静止定格在某个空间,但那些事物的生命却是动态的。”
这时,李佳慧放下手,向前走近一步,轻轻拉住了林晓的双手。
“晓晓,不要让你的时间停下来,你也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还有人在等你回去。”
林晓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嘶哑着声音:“没有,没有谁在等我。”
姐姐远嫁后过得还算平淡幸福,她不想去打扰,父母那边除了问她要钱,何曾有过关心,和丽云的联系,也早已断掉了……这样活着的人生实在苦涩难受。
“虽然我要放开你的手了,但另一边,却有人紧紧拉着你的手。”
“晓晓,去看看吧,替我去看看那些动漫的结局,看看我没见过的风景,看看等你的人都有谁……”
“不……”要!
空间倏然变得扭曲,林晓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什么向后拉扯去,那双手也缓缓松开,温度从指尖流失。可不知过了多久,她虽然仍闭着眼,脸上却感受到了被阳光照耀着的温暖,还有……手中那股温度的暖意。
努力睁开眼,阳光却有些刺眼,林晓好久才适应过来。
她闻到了淡淡的花香,有点甜,窗外阳光照在花卉上显得很是明艳,忽然间,林晓想起了那个中午的景象,佳慧利用午休的时间追完了漫画结局,然后等到教室不再安静的上课前的十几分钟,才同她和丽云激动高兴地说:活着真好!
在这之后的未来,她也会有像佳慧那样高兴地说出‘活着真好’这四个字的机会吗?
“……”
“晓?!你醒了?!”
她望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脸怔了怔,而后才慢慢回过神来。
原来,那是丽云的手啊……
后来,姐姐也来了,林晓只是看着两人的脸,思绪空空的,并没有留意她们说的话,她觉得自己睡了好久好久,但是,做了一个很美很长的梦。
又或许,那不是梦。
三个月后,大理多了一间新民宿,名字看起来很不像是酒店和民宿——三人居。
又换了一轮立夏时节。
“你好,老板在吗?我们是来办理入住的。”
“在的,两位的身份证请给我一下。”
“两位过来玩需要帮拍照?我家民宿有个很厉害的摄影师噢,你们可以去看看,那面墙上的照片都是她拍的噢!”
遥遥望过去,照片墙布置得格外温馨好看,而正中央放着的是好几张三人合照,照片上三个女生的笑颜如阳光般灿烂,亦如鲜花明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