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普罗米修斯之约
程岩警官今天的心情,本来可以像窗外难得的阳光一样明媚——如果他没有被一个紧急电话召来这个连空气都快要凝固的会议室的话。
“所以,是有什么大案子,需要劳动我们‘精英中的精英’?”他半开玩笑地推开厚重的隔音门,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打破室内近乎凝滞的气氛。然而,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虽然明令禁止,但显然有人破了戒。长条桌旁坐着的几位,都是局里举足轻重的人物:面色铁青的王振国局长,眉头拧成川字的缉毒组组长李峰,还有几位平时难得一见的技术部门主管。他们齐刷刷地看向程岩,眼神复杂,混合着审视、同情,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程岩,就等你了,关门。”王局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程岩收敛了笑容,依言关门落座。他心里咯噔一下,这阵仗,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大案子”。空调冷气开得十足,但他后背却莫名渗出一层细汗。
投影仪发出轻微的嗡鸣,光束打在白色幕布上,映出一张色彩斑斓但气氛暧昧的照片。照片像是在某个高级夜总会的包厢偷拍的,光线昏暗,觥筹交错。焦点是一个穿着红色深V领礼服的女人,她身材火辣,曲线毕露,正依偎在一个满脸横肉、眼神凶悍的中年男人怀里。女人笑靥如花,眼角眉梢风情万种,而那个男人,程岩一眼就认了出来——周天雄,东南亚最大毒枭组织“青龙会”的现任掌舵人,警方的头号通缉犯之一。
“咳咳,”王局清了清嗓子,拿起激光笔,一个醒目的红点精准地落在那个红裙女子的脸上,“各位,认识一下,这位就是江湖人称‘红夫人’的女人。周天雄最近五年最信任的情妇,也是他诸多非法生意的实际协调人之一。可以说,她是目前我们已知的,能最近距离接触周天雄核心机密的存在。”
程岩盯着那张照片,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红夫人确实是个尤物,美艳中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像一朵淬了毒的玫瑰。他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心里飞速盘算:是要安排卧底接近她?还是策反她?无论哪种,难度都堪称地狱级。
“王局,”程岩开口,声音因为刻意保持平静而显得有些干涩,“所以,我们的计划是?找个外形相似、心理素质过硬的女警,冒充某个身份接近她,争取获得信任,然后……”
“不。”王局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同时按下了遥控器。
投影仪上的画面瞬间切换。一张新的照片跳了出来,场景变成了冰冷的医院病房。一个全身缠满绷带、插满各种管线的人形物体躺在病床上,只有旁边监护仪上跳动的曲线证明她还活着。虽然面部大部分被纱布覆盖,但依稀能辨认出五官的轮廓——正是刚才那个风情万种的“红夫人”。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这是怎么回事?”李峰组长率先问道,声音里充满了震惊。
“三周前,我们的一次秘密行动中,成功逮捕了红夫人。”王局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但在押解途中,发生了‘意外’车祸。车辆起火,红夫人全身85%严重烧伤,声带严重受损,至今仍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生存几率渺茫。对外,我们严格封锁了消息,青龙会那边只知道红夫人突然失踪了。”
他顿了顿,激光笔的红点在红夫人缠满绷带的头部画着圈:“而周天雄,因为红夫人的突然消失,已经陷入了半疯狂状态。他动用了所有力量,在黑道上放出天价悬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程岩的眉头越皱越紧。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和棘手。一个重伤濒死的情妇,一个暴怒的毒枭……他隐隐感觉到,这次的任务方向可能会非常……特别。
李峰适时地接过了话头:“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周天雄虽然多疑,但对红夫人有着异乎寻常的依赖和信任。很多核心交易,只有红夫人经手。如果我们能利用这个信息差,派人成功冒充恢复健康的‘红夫人’回到周天雄身边……”
“等等!”程岩猛地抬起头,一个荒谬绝伦、甚至可以说是惊世骇俗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他的大脑。他看看幕布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又看看会议室里各位大佬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最后,目光定格在王局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上。一个猜测浮上心头,让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们……你们该不会是想……”程岩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想找个男警……去冒充她吧?!”这个想法太过疯狂,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可笑。
然而,王振国局长并没有笑。他不仅没笑,反而用一种极其认真、甚至带着几分赞许的目光直视着程岩,仿佛在说:“小子,你终于抓到重点了。”
“程岩,”王局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你是我们局里,不,可能是全国公安系统内,最优秀的卧底人选。没有之一。”
程岩感觉自己的呼吸一滞。
王局开始如数家珍:“精通泰语、缅语及东南亚多地方言,能完美融入当地环境。全国警校格斗大赛三届冠军,枪法精准,心理素质极佳,多次完成高危险卧底任务,功勋卓著。最重要的是……”
王局的目光在程岩脸上细细扫过,像是在评估一件艺术品:“经过我们技术部门的精密面部比对和分析,你的面部骨骼结构、眉眼间距、乃至某些细微的表情肌肉走向,与红夫人有高达67.3%的相似度。如果经过适当的……‘调整’和修饰,这个相似度可以提升到八成以上。”
程岩“嚯”地一下站了起来,实木椅子腿在光滑的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打破了会议室内死寂的气氛。他感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脸上火辣辣的。
“开什么国际玩笑!”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伸手指着幕布上那个即使缠满绷带也能看出女性轮廓的身体,“王局!你看清楚!我是男的!纯的!身高一米七八,体重七十五公斤,徒手能撂倒三个壮汉的纯爷们!你让我去冒充一个……一个身材火辣、天天穿高跟鞋和晚礼服的情妇?!这比让我去炸了青龙会总部还离谱!”
面对程岩的激动,王振国却显得异常平静。他缓缓地从桌下拿出一个厚厚的、封面印着“绝密”字样和复杂纹章的文件袋,推到了程岩面前的桌子上。
文件袋的封面上,几个醒目的黑色大字像某种诅咒的符文,瞬间攫住了程岩的目光:
Part 2:普罗米修斯计划
“打住,打住!”程岩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试图用气势压倒这荒谬的一切,“王局,李组,各位领导!我理解打击青龙会的重要性,老张的仇我一直记着!幼儿园那件事……我也恨不得把周天雄碎尸万段!但是,这不能成为你们异想天开的理由!冒充红夫人?还‘普罗米修斯计划’?这听起来像是哪本三流科幻小说里的情节!”
“程岩,冷静点。”李峰组长试图安抚他,将一杯水推到他面前。
“冷静?我怎么冷静?”程岩推开水杯,水溅了出来,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先不说我怎么从一个糙汉子变成千娇百媚的女人,就算我能变声,能模仿她的言行举止,那身材呢?体型呢?周天雄又不是瞎子!他跟自己情妇睡了那么多年,会连身体都分不出来?!”
“所以需要这个‘普罗米修斯计划’。”王振国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眼神却锐利如刀,他用手指重重地点了点那份文件,“打开它。”
程岩看着那份文件,仿佛那是什么潘多拉的魔盒。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和混乱的思绪。他知道,王振国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尤其是在这种场合。难道……这里面真的有什么……超越常理的东西?
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好奇心,程岩颤抖着手,解开了文件袋上的密封线。厚厚的文件滑了出来,第一页就是一些他看不太懂的生物医学术语和复杂的人体结构图。
他快速地翻阅着,越看心越沉,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文件里详细描述了一项名为“全躯体移植手术”的前沿医学技术,通俗点说,就是……“换头术”。文件记载,早在2017年,就有科研团队在人类遗体上成功进行了首例手术探索;到了2023年,已经在灵长类动物身上实现了术后短期存活;而最近的一些绝密研究显示,在某些特定条件下,这项技术似乎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程岩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王振国:“这……这是真的?你们……你们想……”
“我们有一具经过特殊基因编辑和培养的‘完美躯体’。”王局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介绍一款新式装备,“它严格参照红夫人的身体数据打造,包括身高、体重、三围、甚至是指纹、视网膜纹路。通过先进的生物工程技术,我们已经将红夫人特有的行为模式、肌肉记忆‘编写’进了这具身体的神经系统中。也就是说,这具身体本身,就‘记得’如何像红夫人一样走路、说话、微笑……乃至更细微的习惯。”
程岩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崩塌。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王局继续投下重磅炸弹:“现在,只需要将你的头部,通过‘普罗米修斯计划’所涉及的技术,与这具准备好的女性躯体进行接合。理论上,你将保留你所有的记忆、思维、技能和意志,但同时,你将拥有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红夫人’的外壳。”
“疯子……你们都是一群疯子!”程岩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到了椅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响。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阵阵发黑。这太离谱了!这比最荒诞的梦境还要离谱!把自己的头砍下来,接到一个女人的身体上?这简直是魔鬼的交易!
李峰适时地递过来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视频。视频中,一只猕猴正灵活地用“手”抓取香蕉,动作流畅自然。但仔细看就能发现,这只猕猴的头部和身体的毛发颜色、皮肤质感有着明显的差异,颈部有一圈细细的缝合痕迹。
“这是三个月前进行的灵长类动物活体手术录像,”李峰解释道,“术后存活至今,生命体征平稳,神经功能恢复良好。这证明……这项技术并非遥不可及。”
程岩死死地盯着那只猕猴,它无辜的眼神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恐惧和抗拒。科学的冰冷事实,比任何慷慨激昂的说辞都更具冲击力。原来,科幻和现实之间的距离,早已被某些不为人知的力量悄然拉近。
他无力地跌坐回椅子上,双手插进短发里,用力地抓着头皮,试图用疼痛来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会议室的空调冷风似乎更冷了,吹得他裸露的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Part 3:这个代价,我付了!
会议室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和程岩粗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其他人似乎都在给他消化这个惊天消息的时间。
程岩的内心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海啸。他的思绪飘得很远,又似乎被死死地钉在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屋子里。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们早逝,留下他一个人摸爬滚打。他想起自己为什么选择当警察,为什么拼了命地训练、立功。他今年三十二岁,未婚,最好的哥们儿老张也……他似乎确实是那个了无牵挂、最适合执行这种“有去无回”式任务的“最佳人选”。
但……变成一个女人?
这个念头让他从生理上感到一阵强烈的排斥和恶心。他要如何面对自己?如何面对镜子里那个陌生的、女性化的形象?如何用那具身体去生活、去执行任务?这不仅仅是外形的改变,这是对自我认知最根本的颠覆!
他望向窗外,夕阳不知何时已经沉了下去,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凄艳的血红色,将云层染得如同燃烧的火焰。这血色让他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雨夜,想起了老张。
老张是他亦师亦友的老搭档,经验丰富,为人豪爽。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破获了不少大案。直到那次针对青龙会的卧底行动。原本应该是程岩去的,但老张说他年纪大了,经验更丰富,硬是替了他。结果……老张的身份暴露,被青龙会的人残忍虐杀。当警方找到他时,尸体已经不成人形,唯一完好的右手,还紧紧地攥着一枚没能成功拉响的手雷……
老张临终前,抓着他的手,眼睛瞪得大大的,用尽最后一口气说:“岩子……一定……一定要端掉他们……替……替我……”
还有上周那起震惊全国的幼儿园校车爆炸案,初步调查结果直指青龙会正在试验的一种新型不稳定毒品成分意外引爆所致。那些天真烂漫的孩子,那些破碎的家庭……新闻画面里家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至今还在他耳边回荡。
仇恨、责任、还有对那些无辜受害者的同情,像一股炽热的岩浆,在他胸腔里翻滚、奔涌,几乎要将他吞噬。理智告诉他,这太疯狂了,代价太大了。但情感和职业本能却在嘶吼:这是摧毁青龙会、为老张和那些无辜者报仇的绝佳机会!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王振国局长静静地观察着程岩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他知道这个年轻人正在经历怎样的天人交战。他没有催促,只是用激光笔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打着,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终于,程岩抬起了头。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之前的激动和抗拒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还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声音沙哑地开口,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手术……成功率有多少?”
王振国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回避:“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数据和专家评估,手术成功的概率,是78%。”
78%……听起来不算低,但意味着仍有超过两成的失败可能。程岩的心沉了一下。
王局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语气变得更加凝重:“失败的话,最坏的情况……可能是颈部以下全身瘫痪,或者……直接脑死亡。”
脑死亡。这三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程岩的心脏。这意味着,他可能连作为一个“怪物”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而是直接彻底地消失。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黑暗中,老张血肉模糊的脸、幼儿园校车的残骸、周天雄狞笑的面孔、还有那个穿着红裙的妖娆身影……交替闪现。最终,这一切都凝聚成了老张临终前那双充满不甘和期望的眼睛。
再次睁开眼时,程岩的目光已经变得如同磐石般坚定。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幕布上红夫人那张美艳而危险的脸庞,然后转向王振国局长,用尽全身力气,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我干。”
这两个字仿佛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也像是打开了一个通往未知深渊的大门。会议室的空气似乎因为这两个字而再次凝固,王振国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有欣慰,有沉重,或许,还有一丝愧疚。
“很好。”王局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有力,“程岩同志,我代表局里,代表所有受害者,感谢你的牺牲和勇气。‘普罗米修斯计划’即刻启动。你需要签署一系列保密协议和……自愿接受手术的同意书。”
程岩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轨迹将发生彻底的、不可逆转的偏折。他不再是那个代号“孤狼”的硬汉警探程岩,他即将踏上一条布满荆棘、通往地狱、却也可能是唯一通往光明彼岸的……蜕变之路。
窗外的最后一抹血色也终于被夜幕吞噬,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将这个房间映照得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玻璃牢笼。而程岩,即将成为这个牢笼里,最特殊也最孤独的囚徒。
Part 4:倒计时归零
签署文件的过程像是一场模糊的梦游。程岩甚至没有仔细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只是机械地在指定位置签下自己的名字。钢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他听来像是某种倒计时的钟摆。
王振国局长亲自收走了那些文件,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很重:“回去准备一下,安排好……个人事务。明天早上七点,会有人去接你。地点是绝对保密的。”
“个人事务?”程岩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还有什么需要安排的吗?”他孑然一身,唯一的牵挂可能就是警队里的兄弟和那份未竟的责任。
李峰组长走过来,递给他一个全新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加密手机:“这个你拿着,里面只有一个紧急联络号码。在进入手术准备阶段前,你还有最后……大概十二个小时的自由时间。好好利用。”
程岩接过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环顾了一下会议室,那些刚才还正襟危坐的领导们,此刻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目送一位即将踏上不归路的勇士。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会议室。厚重的隔音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那个充满荒诞与沉重的世界。
走在市局空旷的走廊里,脚步声回荡,显得格外清晰。廊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忽明忽暗。同事们看到他,依旧像往常一样打招呼:“岩哥,忙完啦?”“程队,脸色不太好啊,注意休息。”
程岩勉强挤出笑容回应,心里却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凉。他们看到的,还是那个熟悉的程岩。但他们不知道,或许明天之后,熟悉的程岩就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他没有回办公室,而是直接走出了市局大楼。夜晚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吹拂在脸上,让他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繁华的街道,走过霓虹闪烁的商业区,最终停在了一个小小的街心公园旁边。
公园的长椅上,坐着一对依偎在一起的情侣,低声说着情话,笑声清脆。旁边有老人牵着狗散步,有孩子踩着滑板车呼啸而过。这一切都是那么平常,那么充满烟火气。而他却感觉自己像个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的幽灵,即将奔赴一场无法想象的未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点上。辛辣的烟雾吸入肺中,带来一丝熟悉的慰藉。他平时烟瘾不大,但此刻却急需这种东西来麻痹自己纷乱的思绪。
变成女人……会是什么感觉?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会拥有怎样的声音?怎样的身体?要如何穿着打扮?如何言行举止?要如何……去面对周天雄,那个杀害老张的仇人?难道要用那具女性的身体,去……去获取情报?一想到那种可能性,他就感到一阵强烈的屈辱和恶心,胃里翻腾得厉害,几乎要吐出来。
但是,老张临终前的眼神,还有那些无辜受害者的面孔,又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让他无法退缩。
“妈的!”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将烟头狠狠地摁灭在垃圾桶上。恐惧、犹豫、决绝、迷茫……各种情绪在他心中激烈地搏斗着。
他不知道自己在公园里坐了多久,直到夜色深沉,行人渐渐稀少。他拿出那个加密手机,屏幕漆黑,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电话号码。他最终没有拨出去。他能打给谁呢?又能说什么呢?
站起身,他决定最后去做一件事。他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一个墓地的地址。
深夜的墓地万籁俱寂,只有风吹过松林的沙沙声。程岩凭借着记忆,找到了老张的墓碑。照片上的老张,穿着警服,笑得一脸灿烂,眼神清澈而坚定。
程岩在墓碑前站了很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他从口袋里掏出半包烟,点燃了三支,并排插在墓碑前的泥土里。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老张的照片。
“老张,”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在寂静的墓地里显得格外清晰,“我可能……要去做一件很疯狂的事了。疯狂到你听了都会跳起来骂我。”
他顿了顿,仿佛在等待老张的回应,但只有风声。
“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是……这是目前看来,唯一能接近周天雄,替你报仇,也阻止更多悲剧发生的机会。”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汲取某种力量,“兄弟我……可能要换个样子来看你了。到时候,你别不认识我,也别笑话我。”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抬起头,努力不让眼眶里的东西掉下来。夜空中有稀疏的星星在闪烁,冰冷而遥远。
“保佑我吧,老张。”他最后说道,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冰凉的墓碑,就像当年拍拍老张的肩膀一样。
然后,他毅然转身,大步离开了墓地,没有再回头。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孤独而决绝。他知道,告别已经结束,接下来的路,无论多么艰难和诡异,他都得一个人走下去。
回到自己那个简单得几乎没有任何个人色彩的公寓,程岩洗了个冷水澡,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熟悉了三十多年的男人面孔,棱角分明,带着风霜的痕迹。明天,这张脸还将属于他,但它下面的身体,将彻底变成另一个样子。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毫无睡意。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闪过自己从小到大的种种片段,训练时的汗水,破案后的喜悦,和老张并肩作战的默契……这一切,都将成为封存在头颅里的记忆,而承载这些记忆的“容器”,即将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凌晨的微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来临。而对程岩来说,这将是旧人生的终结,和新“生”的开始——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充满未知和挑战的“新生”。
七点整,门铃准时响起。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程岩从床上一跃而起,动作依旧矫健。他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简单的T恤和休闲裤,然后,毫不犹豫地走向门口,拧动了门把手。
门外,站着两名穿着便装但气质干练的男子,以及一辆看似普通、却装着深色车窗的黑色商务车。
“程警官,请跟我们走一趟。”
程岩点了点头,侧身出门,反手轻轻带上了房门。锁舌扣合的声音,清脆地响彻在清晨的走廊里,像是一个时代的落幕。
车子平稳地驶入晨雾之中,载着程岩,驶向那个决定他未来命运的、代号为“普罗米修斯”的秘密医疗基地。一场史无前例的、关乎身份、性别与信念的终极冒险,就此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