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次测试。
陈眠一睁开眼睛就迅速调整状状态，展开对意识空间的观察——他已经越来越适应这套流程。
面前是整洁的书桌，台灯的暖色调灯光给房间铺上一层温馨。摊开的习题册上，一道没解完的数学题格外清晰，陈眠在桌前坐下，双手伏在桌面，让自己和李星若隐若现的身影重合，去观察此情此景中李星所看到的一切。
陈眠有时觉得自己在玩一个过分逼真的VR探索游戏。在此前的测试中，陈眠探索过李星的学校操场、家里的客厅、厨房和书房，这是次则解锁了一个全新的场景。它比之前的书房更小，像是为了摆放书桌而临时整理出的小房间。书桌正前方是一扇半开的门，外面有一个相对更大的房间，靠里摆着一张大办公桌，旁边是半身高的盆栽绿植，另一侧有一排文件柜。这俨然是一间办公室。
都说听觉和视觉相辅相成，随着视线向外探索，陈眠逐渐注意到外面有人在低声谈话。声音很弱，不是因为距离太远，而是说话的人在有意压低声音。办公室黑着，只有门外面的灯光照进来，把声音的主人笼罩在背光里，留给陈眠一片阴影。陈眠认出其中一个阴影是办公室的主人——李星的母亲。这段时间通过李星和吴博士提供的资料，陈眠已经完全记住了她的外形特征。在她的对面，另一个身影若隐若现。
突然，陈眠意识到一件事。
逆光，办公室，窃窃私语。听过太多次的关键词第一次以视觉和听觉的形式呈现在他面前，所以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但他终于理解了此刻的状态。
陈眠终于来到了那个无比重要的时刻：李星不惜一切想要探索的那段记忆，他母亲出事的前一天傍晚！
而门外那个摇晃的身影，也许正是李星要寻找的人！
身体比头脑抢先动了起来，陈眠还没有考虑清楚，但已经朝门外冲过去。突然，一道阻力穿过他的身体，仿佛重力增加，压得他无法顺利前进。换作平时，陈眠一定会谨慎地后退，等待醒来后把这个异常的情况详细报告，可现在，他只想尽快看清门外人的长相。
陈眠拨开本不该存在的、不可视的阻碍，一步一步朝女性的背影走近。越过她的肩膀，那个神秘的人影出现在眼前——本该如此才对。可不论陈眠多么用力地去分辨，依然只能识别出一团黑色影子，一个飘动着的人形外轮廓，正如过去几个场景里，那些只存在于背景里的路人甲一般。
陈眠无奈地意识到，大概李星确确实实没能看清那个人。他只是因为看见母亲正与之产生互动，而意识到那边本该存在一个人而已。陈眠回头寻找那个代表李星的身影，门后的他只露出半个脑袋。那个时候，门外的人恰好处于李星视线的死角。
陈眠落下泪来。
等等……陈眠不能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情况。
是为李星而遗憾吗？可是，情绪真的可以转变如此之快吗？他试图去找到突兀落泪的理由，但只品出没有来源的悲痛。悲伤是真的，眼泪是真的，但是，原因呢？或许，是李星的情感通过机器传递到了自己的身上？更不可能，机器能传递的只有视觉和听觉，甚至触觉都不够完整，情感更是不在设计中。
自从企图看清门外人开始，这个意识空间里面接连发生意料之外的情况。陈眠再次看向门外漂浮的黑影。不知从何时起，黑影的“质感”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原本，那些李星记不清的事物都会在视觉上表现出简陋的特点，比如只有轮廓，或只有色块，且一定没有多余的细节。而现在，那个人形的轮廓内部出现了如玻璃一般光滑，又像水一般清透的质感，甚至隐约折射了周边环境的光，变得立体起来。陈眠想要去触碰那个奇妙的存在，他知道那里面隐藏着秘密——没有缘由地知道。悲伤愈加深沉，陈眠的脚步也愈发沉重。他伸出手，轻轻地触碰它，直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