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在陌生身体里醒来(上)

作者:花生神魔氏 更新时间:2025/10/2 8:18:08 字数:3886

Part.1 苏醒的五感迷宫

意识,像是从最深的海底缓慢上浮的气泡,一点一点,挣脱那片冰冷而黑暗的束缚。

最先苏醒的,是嗅觉。

一股熟悉的、略带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这是医院独有的、代表着洁净与疾病并存的味道。但在这股味道之下,却缠绕着一丝……极其细微,却又无法忽视的甜美香气。

(……栀子花?)

陈昊的意识碎片模糊地思考着。为什么在医院里会闻到栀子花的味道?是窗外飘来的吗?还是某个护士身上的香水?这缕香气如此熟悉,瞬间将他拉回到那个细雨中的涩谷十字路口,那个穿着淡粉色和服、周身萦绕着类似香气的娇小身影……

(晴子……小姐?)

紧接着,触觉如同潮水般缓缓回归。

身下是柔软却陌生的床铺质感,与他在港区公寓里那张偏硬的床垫截然不同。颈部被某种坚固而富有弹性的材质牢牢固定着,带来一种令人不安的僵硬感和束缚感。皮肤能感受到空气的微凉,以及覆盖在身上的薄被那轻柔的重量。这些感觉如此清晰,却又如此……异样。

然后,听觉的频道被接通了。

耳边是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平稳的“嘀——嘀——”声,如同生命的节拍器。呼吸机轻柔的送气声,伴随着他自己的(?)呼吸节奏,发出细微的嘶嘶声。远处,似乎还有模糊的脚步声、压低的谈话声,以及推车滚轮滑过地面的声音……

(我还……活着?)

这个认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感,撞击着他刚刚复苏的意识。

(手术……那个疯狂的手术……成功了?)

他尝试睁开眼。

这个在以往如同呼吸般自然的动作,此刻却变得异常艰难。眼皮沉重得像是被焊住,又像是宿醉未醒,挣扎了数次,才终于凭借顽强的意志力,掀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模糊的光线如同试探的溪流,小心翼翼地涌入他的视野,却依然带来了些许刺痛感。他下意识地立刻又闭上了眼。

(光……好刺眼……)

适应了好一会儿,他再次鼓起勇气,尝试着,一点点,一点点地睁大双眼。

视野如同老旧相机调整着焦距,从一片朦胧的光晕,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洁白无瑕的天花板,简洁的嵌入式灯带散发着柔和的光线。视线稍微下移,看到了悬挂在金属杆上的、几乎满着的透明输液袋,以及一些他从未见过、闪烁着各种数据和曲线的精密医疗设备。整个房间宽敞而安静,充满了未来科技感,与他印象中传统的医院病房大相径庭,更像是在某部科幻电影的布景之中。

(这里是……?)

他想转动头部,更仔细地观察四周,却发现颈部被牢牢固定,根本无法动弹。他只能努力地转动眼球——这似乎是他目前唯一能完全自如控制的动作——尽可能扩大视野范围。

(动不了……全身都……)

他尝试着,集中精神,向自己的右臂发出“抬起”的指令。

没有反应。

不是瘫痪时那种肌肉无力、无法驱动的感觉,而是……更根本的、更令人心悸的“无”。仿佛那条手臂,根本就不存在于他的意识感知范围之内,他与那部分身体之间的连接,被某种力量彻底切断了。

(断开……了?)

一个冰冷的事实,如同深水炸弹,在他混沌的脑海深处轰然炸响。

(对了……身体……已经不是我的了……是……晴子小姐的……)

那个在手术前被告知的、如同天方夜谭般的提案,那个他最终用眨眼同意的疯狂决定,此刻不再是纸面上的文字或脑海中的想象,而是变成了残酷而真切的现实。

他,陈昊,三十二岁的前驻日记者,如今他的意识,正栖息在佐藤晴子——那位在涩谷邂逅、在车祸中脑死亡的年轻女性——的身体里。

“!”

巨大的冲击感,混合着荒谬、恐惧、茫然以及一种对自我认知的彻底颠覆,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残存的理智,让他几乎要窒息。心跳在监护仪上瞬间飙高,发出急促的警报音。

Part.2 镜中倒影的冲击

这阵尖锐的警报声,立刻引起了病房外监护人员的注意。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位穿着淡蓝色护士服、戴着无菌口罩的年轻女性快步走了进来。她看到陈昊睁开的双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立刻恢复了专业性的平静。

“您醒了?请保持冷静,不要激动。”护士的声音温和而镇定,她熟练地检查了一下监护仪上的数据,按下静音键,消除了令人心慌的警报声,同时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伊藤教授,病人已经苏醒,生命体征有波动。”

她俯身,仔细查看陈昊的瞳孔,用轻柔的动作调整了一下他鼻下的氧气管。

陈昊只能僵硬地躺着,任由对方摆布,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一种奇异的羞耻感——被一个陌生女性如此近距离地照料着这具……同样属于女性的身体。

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伊藤教授依旧穿着那身象征权威的白大褂,脸上带着连日操劳留下的浓重倦容,眼袋浮肿,胡茬似乎也没来得及仔细修剪。然而,与他疲惫面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此刻正闪烁着异常明亮、甚至可以说是兴奋的光芒。

他快步走到床边,先是仔细查看了所有监护数据,然后才将目光投向陈昊的脸。

“陈先生,”伊藤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欣慰,以及一种完成历史壮举后的激动,“欢迎回来。您能听到我说话吗?如果听得懂,请眨两下眼睛。”

(伊藤医生……)

陈昊依言,用力地、清晰地眨了两下眼睛。这个简单的动作,是他此刻与外界沟通的唯一桥梁。

“很好!非常好!”伊藤教授的嘴角微微上扬,语气也轻快了些,“手术非常成功,甚至可以说,超出了我们团队最乐观的预期。您已经安全度过了最危险的排斥反应急性期和严重感染风险期。这简直是……医学史上的奇迹!”

(奇迹……吗?)

陈昊的心中五味杂陈。活下来固然值得庆幸,但以这种形式……

他努力地想开口,想询问更多细节,想表达自己内心的混乱与不安。但喉咙里只有呼吸机管道冰冷而实在的异物感,阻碍了气流的通过,他只能发出一些微弱的、无意义的“嗬嗬”声,眼中流露出难以抑制的焦急。

“我明白,我明白您有很多疑问。”伊藤教授安抚地摆了摆手,“暂时还不能说话,这是正常的。为了保护您新吻合的喉部组织和气道,我们还需要保留气管插管一段时间。预计明天,如果您的自主呼吸和血氧饱和度保持稳定,我们就可以尝试为您拔管。”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观察着陈昊的表情,语气变得更为缓和:“我知道,您现在肯定感到非常……困惑和不适。这是完全正常的心理和生理反应。您需要时间,很长的时间,来慢慢适应这个……‘新的身体’。”

(新的身体……)

这个词再次刺痛了陈昊的神经。他的眼神,不受控制地、带着一丝恐惧和强烈的好奇,向下瞟去,试图看清自己此刻的“全貌”。

伊藤教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这个动作。他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权衡着什么,然后对旁边的护士轻轻点了点头。

护士会意,走到一旁的柜子前,取出了一面带着长柄的、边缘包裹着橡胶的医疗用小镜子。她走到床的另一侧,小心地调整着角度,将镜子缓缓举到陈昊面前,确保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颈部和以下的部位。

陈昊屏住了呼吸(尽管呼吸机仍在工作),目光死死地盯住了镜面。

镜子里,首先映出的,是他无比熟悉的脸庞——略显消瘦和苍白,颧骨有些突出,嘴唇干裂,下巴上冒出了些许胡茬,但那双浓密的剑眉,高挺的鼻梁,硬朗的下颌线……确确实实,是陪伴了他三十二年的、属于陈昊的脸。

然而,视线向下移动……

在那张男性面孔的下方,连接着的,却是一个纤细的、线条柔美的女性脖颈!脖颈被一个白色的、看起来十分坚固的医用固定支架紧紧包裹着,只露出上下两端的皮肤。支架下方,是清晰可见的、玲珑的锁骨线条。

再往下……虽然被宽松的蓝白色条纹病号服所遮盖,但那病号服之下,清晰地、无可辩驳地隆起的两道优美弧线……属于女性胸部的曲线……

(!!!)

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心理准备,在亲眼目睹这超现实的景象时,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镜中的那个“存在”,像是一个劣质的PS作品,一个噩梦中的扭曲镜像。男性的头颅,女性的身躯……这两者如此不协调地、却又真实无比地结合在一起,冲击着他关于“自我”的所有认知底线。

(是真的……)

(不是梦……)

(我真的……在晴子小姐的身体里……我变成了……这个样子……)

“呃……嗬……”他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嘶鸣,瞳孔因极度震惊而剧烈收缩。监护仪上的心率再次疯狂飙升,刺耳的警报声重新响起,屏幕上代表心率的数字如同失控的野马般跳动。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和眩晕感袭来,伴随着灵魂深处的战栗。

“冷静!陈先生!请冷静下来!”伊藤教授立刻上前,一只手稳稳地按住他的肩膀——那属于晴子的、纤细而单薄的肩膀。教授的声音严肃而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深呼吸!跟着呼吸机的节奏!对,就是这样!看着我!看着我!”

陈昊剧烈地喘息着,视线因为生理性的泪水而变得模糊。他被迫看着伊藤教授坚定的眼神,努力跟随那机械驱动的、规律的呼吸节奏,试图将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心脏强行按压回去。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非常难!这超出了任何普通人的经验范畴!”伊藤教授的声音放缓,但依旧清晰,“但请相信我,您的生命得以延续,这本身就是最大的胜利!我们现在要做的,是面对它,适应它!我们需要一步一步来,绝对不能自乱阵脚!”

在伊藤教授强有力的安抚和自身残存理智的拼命拉扯下,陈昊终于勉强控制住了几乎崩溃的情绪。监护仪上的心率数值,开始缓慢地、不甘不愿地回落。

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那面镜子一眼。仿佛只要不看,那个恐怖的现实就会消失。

(这是我的身体了……)

(从今以后……这就是……我……陈昊的身体……)

他像念诵咒语一般,在内心深处反复告诫自己,试图用理性强行覆盖那汹涌的本能排斥。

而当视觉被封闭,其他的感官似乎变得格外敏锐。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呼吸时,胸腔的起伏方式与过去截然不同。不再是过去那种属于男性的、相对深沉的胸腹式呼吸,而是更加轻柔、幅度更小,似乎更多地依赖于胸腔本身的扩张。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位置,似乎也比记忆中的要稍微高一点,节奏……好像也更快一些?这是一种极其微妙而私密的差异,只有自己才能察觉,却无比真实地提醒着他——这具躯壳,是“她”的。

最让他感到困惑甚至有些毛骨悚然的是,那缕若有若无的、甜美的栀子花香,似乎并非来自外界,而更像是从这具身体的肌肤底层,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如同一种无形的烙印。

(是晴子小姐……留下的……体香吗?)

(这味道……会一直伴随着我?)

这个想法,让他心中泛起一阵复杂难言的涟漪,混杂着对逝者的愧疚、对命运的无奈,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奇异的亲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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