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7 健一的“包装”与媒体的窥探
健一显然没有闲着。他加快了将“佐藤晴子”推向前台的步伐。
他开始带着一些“经过筛选”的媒体记者前来“探视”。当然,是在陈昊身体状况稍好、并且经过伊藤教授允许的极短时间内。
这些记者被严格限制在病房门口,只能进行远距离的拍摄,不允许提问。健一会站在床边,搂着陈昊(晴子)的肩膀(这个动作每次都会让陈昊僵硬无比),脸上带着沉痛而深情的表情,向记者们讲述“爱妻”如何遭遇严重车祸,如何奇迹生还,但目前记忆受损、身体虚弱,需要绝对静养。
“请大家理解,晴子需要时间。我相信在她的坚强和大家的祝福下,一定能尽快恢复健康,回到大家身边。”健一的表演无可挑剔,将一个关心妻子的“深情丈夫”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
闪光灯在病房外闪烁,捕捉着病床上那个“虚弱”、“我见犹怜”的“佐藤晴子”的身影。陈昊只能按照健一事先“叮嘱”的那样,低着头,偶尔抬起眼帘,露出茫然又带点怯生生的眼神,符合一个“记忆受损、受到惊吓”的病人的形象。
他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所有的尊严和隐私都被践踏。而健一,则是那个熟练的驯兽师,操控着一切。
有一次,一个胆大的记者试图突破限制,高声问道:“佐藤太太,请问您对车祸还有印象吗?您还记得您的丈夫吗?”
陈昊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想要开口,想要说出真相,但健一搂着他肩膀的手骤然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带着警告的力度。
同时,健一抢先一步,用悲伤的语气回答:“抱歉,她目前对过去的事情还很模糊,请大家不要刺激她。”
那一刻,陈昊从健一看似悲伤的眼神深处,看到了冰冷的威胁和掌控欲。
这些经过精心剪辑和包装的报道很快见诸报端和网络。“奇迹生还的佐藤晴子”、“深情丈夫不离不弃”、“传统与现代医学创造的奇迹”……一系列煽情的标题和模糊的照片,成功地将“佐藤晴子”塑造成了一个惹人怜惜的悲剧人物,也为健一赢得了不少同情和关注。
陈昊在电视上看到这些报道时,只觉得无比讽刺。他被宣告“死亡”,而占据他“遗骸”的身份,却以另一种形式“活”得风生水起。
Part.8 内心的挣扎与秘密的筹码
在这种双重压力下——一方面是身体内部的“异化”和“记忆”侵袭,另一方面是健一外部的高压控制和媒体消费——陈昊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
他无数次想过动用那部秘密手机,向佐藤和子求救。
但每次,他都忍住了。
佐藤和子那句“除非万不得已”的话言犹在耳。他不确定怎样的程度才算“万不得已”。健一的控制虽然令人窒息,但目前尚未直接威胁到他的生命安全。冒然行动,可能会打草惊蛇,让本就复杂的局面彻底失控。
而且,他内心深处,还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或许伊藤教授在确保他生理恢复后,会愿意在身份问题上提供帮助?或许王领事在局势稳定后,会考虑到他作为中国公民的权益?中村护士那隐晦的关怀,也让他觉得并非所有人都站在他的对立面。
(不能急……必须忍耐……等待时机……)
他像一头被困的野兽,在牢笼中默默舔舐伤口,积蓄力量,观察着看守的弱点。
复健仍在继续。他的努力似乎开始收到微弱的回报。手指的细微颤动变得更加明显,有时甚至能勉强勾住治疗师递过来的软环。脚踝也能做出极其微小的转动。甚至在一次尝试中,他依靠器械的辅助,竟然颤巍巍地站立了足足十秒钟!
每一次微小的进步,都伴随着巨大的疲惫和精神的损耗。但他强迫自己坚持下去。因为这具身体的掌控权,是他未来可能摆脱困境的唯一基础。他必须重新学会“驾驶”这具陌生的“车辆”,哪怕操作方式与过去截然不同。
他也开始有意识地观察和模仿。观察中村护士、田中治疗师的言行举止,模仿电视里女性角色的神态语气(尽管内心充满排斥)。他要知道,一个“正常”的日本女性,一个“佐藤晴子”应该是怎样的。这不是为了迎合健一,而是为了在未来可能的对决中,更好地隐藏自己,或者……扮演角色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日子在压抑、挣扎和缓慢的进步中一天天过去。
那部藏在病历本下的白色手机,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者,安静地等待着被使用的时刻。它既是希望的象征,也是风险的导火索。
陈昊知道,他与健一之间的博弈,远未结束。这只是一场无声战争的前奏。他被迫戴上了“佐藤晴子”的面具,被困于这具陌生的身体里,忍受着面容和生理的缓慢变迁,但他属于“陈昊”的意志,并未完全熄灭。
他在等待,在忍耐,在适应,也在暗中磨砺着自己的爪牙。
东京的雨季似乎快要过去了,阳光变得频繁而强烈。但陈昊心中的迷雾,却依旧浓重。
他站在复健室的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张日益柔和、介于男女之间的面容,连接着纤细的女性脖颈和身躯。
他缓缓地、尝试着,对着镜子,调动面部肌肉,扯出一个属于“佐藤晴子”的、温顺而略带茫然的微笑。
镜中的“她”笑了,眼神柔弱,嘴角弧度恰到好处。
但只有陈昊自己知道,在那双看似茫然的眼眸深处,属于“陈昊”的火焰,仍在顽强地燃烧。这场关于身份、自由与生存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他,这个被困于女性身体里、面容正被荷尔蒙悄然修改的男性灵魂,已经做好了在黑暗中长期跋涉的准备。
复健的牢笼,既是束缚,也将成为他积蓄力量、等待破茧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