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7 暗流涌动与秘密的抉择
在健一越来越将他作为“佐藤晴子”展示给外界的同时,陈昊也敏锐地察觉到,健一似乎变得更加忙碌,电话频繁,有时甚至会深夜才归,身上带着酒气和陌生的香水味。
他并不关心健一的私生活,但这让他看到了一个可能的机会——监控的缝隙。
他开始更加留意公寓的作息规律,留意健一出门和回家的时间。他利用健一允许他“在家中进行简单康复活动”的借口,小心翼翼地探索着这个不算大的空间,寻找任何可能利用的漏洞。
那部藏在暗格里的白色手机,成了他唯一的希望和精神寄托。他无数次拿出来,摩挲着冰凉的翻盖,思考着是否要按下那个唯一的号码。
佐藤和子,那个气质雍容、眼神锐利的妇人。她的话是真的吗?她真的能制约健一?还是这只是一个更精致的陷阱?
他不敢轻易尝试。一旦动用这个最后的筹码,就意味着与健一的彻底决裂,局势将走向不可预测的方向。在自身力量(无论是身体力量还是社会力量)如此薄弱的情况下,贸然行动无异于自杀。
他需要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或者……一个真正万不得已的时刻。
然而,健一并未给他太多等待的时间。一天晚上,健一带着明显的醉意回到公寓,心情似乎格外的好。他走到陈昊的房间,靠在门框上,用一种带着得意和施舍的语气宣布:
“有个好消息,‘晴子’。NHK电视台那边,对我提交的关于我们‘感人爱情故事’和‘医学奇迹’的素材很感兴趣,可能会考虑做一个专题报道。到时候,你需要和我一起出镜。”
陈昊的心猛地一沉。上电视?在国家级媒体面前,顶着佐藤晴子的脸,讲述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这比他之前参加的任何社交活动都要危险无数倍!观众的审视是无比苛刻的,任何一个细微的不自然,都可能引发滔天巨浪。
“我……我不行。”他下意识地拒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做不到……”
“做不到?”健一的醉眼瞬间变得清明而冰冷,他大步走进房间,一把抓住陈昊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你以为我花了这么多钱,这么多精力,是为了养一个没用的花瓶吗?”
他凑近陈昊,浓重的酒气喷在他(她)脸上:“我告诉你,这是命令,不是商量!你必须做到,而且要做得完美!这是让‘佐藤晴子’这个身份彻底稳固下来的最好机会!也是我们获取更大影响力的关键一步!”
“可是……”
“没有可是!”健一猛地将他甩开,陈昊踉跄着跌坐在床上。“你给我听好了,好好准备!如果搞砸了,我不仅会曝光你,我还会让你……生不如死!别忘了,你现在的一切都捏在我手里!你的身份,你的生活,甚至你这条‘捡回来’的命!”
他恶狠狠地瞪了陈昊一眼,摔门而去。
房间里,陈昊捂着自己被捏痛的手腕,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愤怒和决绝。
(生不如死……)
(难道我现在这样,就算‘活着’了吗?)
上电视,意味着在无数人面前彻底坐实“佐藤晴子”的身份,意味着“陈昊”将永无翻身之日。这已经触碰到了他所能忍受的底线。
他颤抖着站起身,走到行李袋前,摸索着打开暗格,取出了那部白色的翻盖手机。
冰凉的机身握在手中,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重量。
(万不得已……现在,算吗?)
他看着窗外东京沉沉的夜色,霓虹灯光如同诱惑的鬼火,也如同绝望中微弱的星光。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然后,用依旧有些笨拙,却异常坚定的手指,缓缓地……掀开了手机翻盖。
幽蓝色的屏幕光亮起,映亮了他那张属于佐藤晴子的、美丽却写满决绝的脸。
拇指,悬在了那个唯一的拨号键上空。
命运的岔路口,再次横亘在眼前。
这一次,他必须做出选择。
是为了一线渺茫的希望,拨出这个可能带来转机,也可能带来毁灭的电话?
还是继续忍耐,在健一编织的牢笼里,戴着精致的假面,进行一场永无止境的、令人窒息的表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Part.8 假面之下
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微微颤抖。冰冷的机身似乎要将那寒意直接传递到心脏。陈昊(或许此刻更应称其为困于“晴子”躯壳中的意识)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拨出去,会怎样?佐藤和子会履行诺言吗?她能对抗得了自己那精明而强势的儿子吗?这通电话会不会被健一监听?会不会立刻招致更疯狂的报复?
不拨出去,又能怎样?继续扮演“佐藤晴子”,在健一的操控下,一步步走向更深的泥潭,直到在NHK的镜头前,彻底将“陈昊”埋葬?然后作为“佐藤晴子”的替代品,永远活在这个男人的阴影之下?
(不……绝不!)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属于“陈昊”的倔强和反抗意志,如同被压抑许久的火山,在这一刻猛然爆发。他宁愿面对未知的风险,也不愿再这样毫无尊严、失去自我地“生存”下去!
拇指,带着决绝的力度,重重地按了下去!
没有拨号音,只有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信号连接般的沙沙声,持续了大约三四秒。然后,电话被接通了。
对面没有传来任何问候,只有一片沉默的等待。仿佛打电话的人早已预料到这个呼叫,并且极其谨慎。
陈昊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压低声音,用那刻意模仿的、轻柔却因紧张而有些变调的女声,对着话筒急促地说道:
“是我……陈昊。健一……他要我上NHK的节目。我……无法再忍耐了。”
他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点明了最紧急的情况和自己求助的意图。
电话那头,依旧是短暂的沉默。然后,佐藤和子那冷静、甚至有些淡漠的声音传了过来,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知道了。时间?”
“还……还没最终确定,但他已经在准备。”
“地点?”
“目前……都在他的公寓。”
“保持现状,尽可能拖延。等我消息。”佐藤和子的语速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再联系我。电话处理掉。”
说完,不等陈昊回应,电话便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陈昊握着手机,愣了几秒钟。佐藤和子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冷静和……高效。她没有询问细节,没有表达同情,只是直接获取了最关键的信息,并下达了指令。
(她真的有办法?)
希望和疑虑交织。但事已至此,他已没有回头路。
按照指示,他必须处理掉这部手机。他走到卫生间,将手机电池取出,SIM卡掰断,然后将手机主体用力砸向大理石材质的洗手台边缘!一下,两下!直到那白色的塑料外壳碎裂,电路板暴露出来。他将所有碎片分开,用卫生纸包好,塞进不同的垃圾袋里,等待明天丢弃。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种混合着恐惧、解脱和未知期待的虚脱感席卷而来。
他抬起头,看向镜中。那张属于佐藤晴子的脸上,因为刚才的用力而泛着红晕,眼神中残留着未褪去的惊悸,但深处,却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光。
(做了……终于还是走出了这一步。)
他不知道未来等待他的是什么。是佐藤和子承诺的“制约”和“行动”,还是更加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至少,他不再是完全被动地承受了。
他洗了把脸,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回到房间,将一切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第二天,健一似乎并未察觉任何异常。他依旧兴致勃勃地筹备着NHK专题片的事情,甚至拿回来一些初步的采访提纲,要求陈昊提前“预习”和“准备”。
陈昊表面上顺从地接过,内心却紧绷着一根弦。他在等待,等待着佐藤和子所谓的“消息”,也在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来自健一的怀疑风暴。
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与暗流涌动中度过。陈昊继续着他的“表演”,在健一安排的社交场合扮演着温顺失忆的妻子,举止越来越“自然”,面具戴得越来越熟练。有时,他甚至会惊恐地发现,某些属于“晴子”的小动作或者语气,已经快成为他的本能反应。
(我……正在被这具身体和这个角色吞噬吗?)
这种认知让他不寒而栗。
一周后,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出现了。
健一接到了一通来自他母亲佐藤和子的电话。通话时间不长,但健一接完电话后,脸色明显变得阴沉和不悦。他在客厅里烦躁地踱步,偶尔瞥向陈昊房间的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疑虑?
陈昊的心提了起来。是和子夫人开始行动了?还是引起了健一的反感和警惕?
当天晚上,健一再次来到陈昊的房间,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掌控一切的得意,反而带着一种压抑的烦躁。
“NHK那边……暂时推迟了。”他盯着陈昊,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母亲那边……有些不同的意见,认为现在过度曝光可能不利于你的‘长期恢复’,也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压力。”
陈昊垂下眼睑,掩饰住内心的震动。推迟了!和子夫人真的做到了!
“哦……”他低声应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茫然和顺从,“我听你的安排。”
健一皱了皱眉,似乎对他的平静反应有些意外,又有些不满。但他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冷哼一声:“也好,正好给你更多时间‘适应’和‘准备’。”
他转身离开,但那种被冒犯和计划被打乱的不快,清晰地写在了他的背影上。
危机暂时解除了一部分。陈昊暗暗松了口气,但紧绷的神经并未完全放松。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健一不会轻易放弃他的计划,而佐藤和子的介入,也意味着这场围绕“佐藤晴子”身份的暗斗,已经从他和健一之间,扩展到了更复杂的家庭内部。
他依旧身处牢笼,戴着无法卸下的假面。
但牢笼之外,似乎吹进了一丝微弱的风。而假面之下,那个名为“陈昊”的意识,在经历了彻底的迷失和濒临崩溃后,正凭借着这一点点外力的刺激和内心不屈的火种,开始更加清醒、也更加艰难地,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出路。
这场假面舞会,进入了更加微妙和危险的阶段。
而他,这个戴着最精致面具的囚徒,必须更加小心地隐藏自己,在舞伴(掌控者)和潜在的盟友(?)之间周旋,等待着下一个,可能打破僵局的时机。
窗外,东京的夜晚依旧灯火辉煌。
镜子里,那张美丽的脸庞上,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悄然闪烁着属于另一个灵魂的、复杂而坚定的光芒。
牢笼依旧,但囚徒的心,已不再甘于永远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