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5 密室中的密码
回到港区那间冰冷的公寓，厚重的房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将外界最后一丝暖意也彻底隔绝。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映照着健一略显疲惫却依旧锐利的侧脸。
“今天表现得还算及格。”健一脱下外套，随手挂在衣架上，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更像是对一件完成度尚可的工作的评价，“高桥夫人那边，虽然有些小试探，但总体情绪稳定，没有产生明显的怀疑。高桥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他走到客厅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冰块撞击玻璃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记住这种感觉。”健一转过身，倚在吧台边，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荡漾，“你需要习惯这种‘亲情’。以后，这样的接触会越来越多。直到你彻底成为‘佐藤晴子’，直到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陈昊低着头，站在玄关与客厅的交界处，像一尊没有生命的木偶。手心里，那张纸条的存在感越来越强，几乎要灼穿他的皮肤。他不敢抬头，怕眼神泄露内心的惊涛骇浪，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健一似乎并没有察觉他的异常，或许是因为今天的“演出”确实耗费了他不少精力去掌控全局。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揉了揉眉心：“我累了，先去洗澡。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他便径直走向主卧室的方向，没有再多看陈昊一眼。
直到主卧室的门被关上，里面传来隐约的水声，陈昊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般，后背重重地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他大口地喘息着，胸腔剧烈起伏，仿佛刚刚逃离了一场生死追捕。
他缓缓摊开一直紧握着的、已经有些汗湿的手。掌心躺着那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边缘因为被他用力攥着而显得有些皱巴巴。
没有丝毫犹豫，他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快速闪身进了属于自己的那间客房，反手将门锁死！背靠着门板，心脏依旧在疯狂地跳动。
他颤抖着，就着房间里昏暗的光线，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将纸条展开。
纸条质地普通，像是从随身携带的备忘录上撕下来的。上面没有多余的图案或装饰，只有一行用蓝色圆珠笔写下的、略显潦草却清晰有力的字迹：
“如果需要帮助： 03-XXXX-XXXX”
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几乎要贴近纸条边缘的字：
“保重。——高桥”
（！！！）
陈昊的瞳孔骤然收缩！
高桥！是晴子的父亲！他真的……看出了什么？他并不完全相信“失忆”的说法？还是说，仅仅是出于一个父亲对“女儿”处境的本能担忧，而留下的一条后路？
无论哪种可能，这张纸条，这个号码，都像是一道划破沉重黑暗的微光，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他让我……如果需要帮助……）
陈昊死死地盯着那串数字，仿佛要将它们刻进脑海里。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激动涌上鼻腔，让他眼眶发热。这是自他在这具身体里苏醒以来，第一次，从“外界”——从一个与健一、与佐藤家没有直接利益关联的人那里——接收到明确的、带有善意的信号！
尽管这信号如此隐晦，如此微弱，充满了不确定性。
他该怎么办？
立刻打过去吗？不，太冒险了！健一可能在任何地方安装了监听设备？或者高桥先生本身的态度也未必完全可靠？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一个基于父亲直觉的、更谨慎的试探？
巨大的喜悦和更深的疑虑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乱如麻。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纸条上的号码反复默念了数遍，确认已经牢牢记住后，他走到卫生间，将纸条撕得粉碎，冲进了马桶。看着那些白色的碎片在水中旋转、消失，他才感到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不能急……不能轻举妄动……）
他回到房间，坐在床沿，双手紧紧交握，试图抑制住身体的颤抖。高桥先生那沉稳而复杂的眼神，那迅捷隐蔽的动作，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再次浮现在眼前。
“人生……就像这庭院里的枯山水。看似静止，实则每一粒沙石，都经历过风雨的冲刷。有时候，一场暴雨，会改变整个庭院的样貌。”
他现在有些明白了。高桥先生或许并非对一切都一无所知。他可能察觉到了“女儿”身上某种根本性的、无法用“失忆”完全解释的违和感。但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用这种方式，留下一个可能的出口。
这份沉默的、克制的善意，比高桥夫人那汹涌的母爱，更让陈昊感到一种沉重的力量。
他走到窗边，拉开一丝窗帘缝隙，望着窗外东京无尽的璀璨灯火。这座城市依旧繁华、冷漠，但此刻，在那片光的海洋深处，似乎有一个微小的坐标，为他亮起。
手机……他需要一部能安全使用的手机。那部联系佐藤和子的白色翻盖手机早已销毁，健一严格控制着他与外界联系的一切渠道。公寓里的座机需要密码，他的个人手机被健一“代为保管”。
（必须想办法……弄到一部手机……）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Part.6 日常下的暗流与试探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健一似乎因为某个重要的并购项目变得更加忙碌，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彻夜不归。这给了陈昊更多独处的时间，也让他有了更多空间来思考和筹划。
他依旧按时进行着健一安排的“康复训练”——主要是阅读一些女性杂志、观看符合“佐藤晴子”人设的影视剧，以及练习茶道和花道。这些活动与其说是康复，不如说是另一种形式的洗脑和驯化。
但他开始在这些令人窒息的日常中，寻找可能的缝隙。
他开始更加留意公寓的布局。健一的书房是绝对禁区，门总是锁着。客厅和厨房相对开放，但似乎没有放置多余的通讯设备。他自己的房间被检查过多次，除了基本的家具和衣物，一无所有。
女佣每周会来打扫两次，但都是在健一或陈昊（在健一要求下）在场的时候。他尝试过与女佣进行一些简单的、超出日常问候的交流，但对方总是礼貌而疏离，显然被特意叮嘱过。
外出活动依旧在健一的严密监控下进行。购物、美容院、偶尔的下午茶……每一次，健一都如同最警惕的影子，寸步不离。他甚至连独自去便利店买瓶水的机会都没有。
那条唯一的出路，似乎被彻底堵死了。
然而，陈昊并没有放弃。他开始有意识地“表现”得更好，更符合健一的期望。他努力让自己在茶道课上显得更专注，在观看影视剧时对其中女性角色的言行流露出更多“学习”的兴趣，甚至在健一难得回家吃晚饭时，会尝试着模仿晴子日记里提到过的、她擅长做的几道小菜（虽然味道差强人意）。
这种“进步”似乎让健一颇为受用。他偶尔会投来赞许的目光，甚至有一次，在陈昊成功地插好一瓶颇具神韵的“立花”后，难得地开口夸奖了一句：“越来越有样子了，晴子。”
陈昊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个带着羞涩和欣喜的微笑。他知道，想要降低对方的警惕，获取一丝微小的自由度，就必须先让对方相信，他正在逐渐被“驯服”，正在心甘情愿地融入“佐藤晴子”这个角色。
他也在暗中观察着健一。他发现，健一虽然掌控欲极强，但并非全无弱点。他对工作极其投入，在处理紧急事务时，偶尔会流露出焦躁的情绪。他对母亲的敬畏，以及对那个缺席的“父亲”阴影的在意，也是可以利用的心理突破口。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必须有机会。
机会，在一个细雨绵绵的下午，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悄然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