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7 雨日的罅隙
那天，健一原本计划带陈昊去银座一家新开的画廊参观——这既是“社交活动”，也是为了让“佐藤晴子”接触艺术，提升“品味”。然而，临出门前，健一接到了一个极其紧急的电话，似乎是并购项目出现了重大的突发状况，需要他立刻赶到公司处理。
“该死！”健一挂断电话，脸色阴沉得可怕，烦躁地松了松领带。他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显然处于两难境地。
陈昊安静地站在一旁，心中却掀起了波澜。这是一个机会吗？
“画廊那边……”健一沉吟着，看了一眼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又看了看陈昊，“你自己去不行，你现在的状态，单独应对这种场合还太早。”
陈昊的心沉了下去。
但健一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燃起了一丝希望：“这样吧，我让司机送你去，你在画廊里自己看一会儿，不要和任何人交谈，一个小时……不，四十分钟后，司机准时接你回来。我会打电话给画廊负责人，让他关照一下，但不会打扰你。”
这显然是一个折中的方案。既不让陈昊完全脱离掌控，又能让他去处理紧急公事。
“好的，我听你的安排。”陈昊顺从地回答，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心里却已经开始飞速盘算。
健一又仔细叮嘱了一番注意事项，重点是“不要与任何人交谈”、“接到司机电话立刻离开”，这才匆匆拿起公文包和外套，快步离开了公寓。
很快，司机的电话打了上来，表示已经在楼下等候。
陈昊穿上外套，拿起手袋，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公寓。这是他第一次，在非社交场合、没有健一亲自陪同的情况下“单独”外出。尽管知道司机就是健一的眼睛，但这依然是一个微小却宝贵的罅隙。
雨中的银座，少了几分平日的浮华，多了一丝朦胧的静谧。画廊位于一栋大楼的高层，环境优雅，参观者寥寥。负责人果然如健一所说，只是礼貌地接待了他，便不再打扰。
陈昊假装欣赏着墙上的画作，心思却完全不在艺术上。他的目光快速扫过画廊的每一个角落，寻找着目标。
公共电话……在这个手机普及的时代，几乎已经绝迹。画廊里显然没有。
洗手间……他借口去了洗手间，里面同样没有可供利用的通讯工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这次难得的机会就要这样白白浪费？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画廊入口处旁边的一个小休息区。那里摆放着几张舒适的沙发和一张茶几，供客人休息。而在茶几上，赫然放着一台……看起来像是内部使用的、老式的有线电话！
（！！！）
心脏再次狂跳起来！那台电话看起来有些年头，似乎是画廊内部联系用的。
能直接用吗？会不会被监听？负责人就在不远处的服务台后面……
风险很大。但是，错过了这次，下一次机会不知要等到何时！高桥先生留下的号码，像一团火在他心中燃烧。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假装欣赏着靠近休息区的一幅画，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服务台后的负责人。对方正在低头看着电脑屏幕，似乎没有注意这边。
就是现在！
陈昊看似随意地踱步到休息区，在沙发上坐下，位置正好背对着服务台。他的手看似无意地搭在茶几上，指尖距离那台电话只有几厘米。
他深吸一口气，用身体作为遮挡，另一只手迅速而轻巧地拿起了话筒！
话筒入手冰凉而沉重。他将其紧紧贴在耳边，另一只手悬在拨号盘上方，微微颤抖。
（03-XXXX-XXXX……）
他在心中再次默念了一遍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控制力，让自己的手指稳定下来，按照记忆中的数字，一个键、一个键地，按了下去！
“嘟……嘟……”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等待音，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击在他的心脏上。他紧张地留意着身后的动静，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快接啊！快接！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地挂断电话时，等待音戛然而止。
电话，被接通了！
Part.8 十秒钟的沉默与无声的约定
电话那头，是一片短暂的沉默。仿佛接电话的人也在疑惑，这个陌生的号码来自何处。
陈昊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压低声音，用那刻意模仿的、轻柔却因极度紧张而带着一丝气音的女声，飞快地、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道：
“是……是高桥……先生吗？我……我是……‘晴子’……”
他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名字，只能用这个代号。他甚至不确定对方是否还记得，是否愿意接这个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依旧。但陈昊能听到，对方并没有挂断。
几秒钟后，一个沉稳的、带着些许疑惑的男声传了过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线路：
“……是我。”
是高桥先生的声音！他听出来了！
巨大的激动和紧张让陈昊几乎握不住话筒。他必须抓紧时间！司机可能随时会打电话来，画廊负责人也可能随时走过来！
“我……需要帮助……”他急促地说道，声音因为恐惧和急切而更加微弱，“但我……现在没法细说……我……”
他的话被打断了。高桥先生似乎立刻明白了情况的紧急和特殊，他没有追问任何细节，只是用极其简洁、冷静的语气，飞快地打断了他：
“听着。明天下午两点，涉谷区立图书馆，三楼，社科阅览区，靠窗第三个位置。”
他的语速很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带上……一本红色封皮的书。作为信号。会有人找你。”
说完，不等陈昊回应，电话便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听筒里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陈昊握着话筒，愣了一秒钟，然后像被烫到一样，迅速将话筒放回原位。整个过程，可能不超过十秒钟。
他靠在沙发背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蹦出来。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冰凉一片。
（涉谷区立图书馆……三楼……靠窗第三个位置……红色封皮的书……）
高桥先生的话，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不必要的关心，只有最直接、最有效率的行动指令。这反而让陈昊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他……有盟友了？至少，有一个潜在的、愿意提供帮助的联系人！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是健一留给他的、只能接听特定号码的那部功能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司机的号码。
陈昊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下狂跳的心脏和急促的呼吸，整理了一下表情和衣着，这才接通了电话。
“喂？”
“佐藤太太，时间差不多了，我在楼下等您。”司机恭敬的声音传来。
“好的，我这就下来。”
挂断电话，陈昊最后看了一眼那台安静躺在茶几上的老式电话，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十秒钟只是一场幻觉。
但他知道，不是。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站起身，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温顺平静的“佐藤晴子”面具，迈着看似从容的步伐，向画廊外走去。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变小了，变成了细密的雨丝。东京的天空，依旧阴沉，但在那厚重的云层之后，似乎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光亮。
他拉开车门，坐进后座。司机平稳地启动车子，汇入湿漉漉的车流。
陈昊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仿佛因为参观而有些疲惫。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紧闭的眼睑之下，名为“陈昊”的意识，正在黑暗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了那一线挣脱牢笼的、微弱的曙光。
下一步，就是如何弄到一本红色封皮的书，以及，如何在没有健一陪同的情况下，独自前往涉谷区立图书馆。
新的挑战，已然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