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小屋的屋檐下,时间仿佛被伦敦永不消散的雾气拉长了。
短暂的几天休息,并未驱散艾薇拉心底深处的不安。
哈里变得异常忙碌,每天在天还没亮时,便悄无声息地离开小屋。
直到夜色降临,才带着一身寒气和难掩的疲惫归来。
这天傍晚,哈里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种压抑的兴奋。
“贝丝!艾薇拉!”
他压低声音,像献宝似的,打开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皮质钱袋。
倒在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上,发出令人心安的闷响。
金币、银币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在这昏暗贫瘠的环境里,堆砌出一种突兀的繁荣。
“够我们吃上好一阵子了!不用再啃那些硬得像石头的黑面包!”
哈里脸上洋溢着少年人特有的得意,他凑近两人,声音里带着一丝冒险后的亢奋。
“你们都没看见,那些老爷太太们的表情有多可笑!尤其是今天在格拉斯哥乔治广场那边——”
他兴致勃勃地描述起来,模仿着贵妇人发现项链不见时的夸张尖叫。
学着老绅士摸着空荡荡的马甲口袋时那副茫然无措的样子。
他的表演惟妙惟肖,试图驱散艾薇拉眉宇间的忧郁。
“……最有趣的是那个靠在马车边看书的年轻绅士,”
哈里拿起那枚造型别致的金怀表,在指尖晃了晃。
“我顺手从他外套口袋里摸出来的,他居然一点都没察觉!还在那儿皱着眉头读他那本厚厚的、看起来就让人头疼的破书呢。”
哈里清了清嗓子,努力挺直腰板,下巴微抬,模仿带着点慵懒和天生优越感的贵族腔调。
“‘哦,道森,你说这哲学能否真正诠释生命的虚无?’——”
他随即恢复自己原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屑的嗤笑。
“我看他长得倒是不赖,金头发,蓝眼睛,跟画儿里走出来的似的,可惜像个睁眼瞎,我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都看不见。”
他语气里混杂着成功的得意和对那个阶层本能的反感。
艾薇拉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身上那件过于宽大的旧外套衣角。
她感激哈里为他们生存所做的努力,甚至可以说是冒着巨大风险的付出。
这堆钱币意味着他们暂时不用挨饿,意味着一点点可怜的安全感。
但每一次哈里出去,她的心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悬在半空,无法落地。
这种依靠偷窃得来的“馈赠”,让她这个灵魂来自现代法治社会的人感到深深的不安和罪恶感。
她成了共犯,被动地享受着这危险的“果实”。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哈里和贝丝一起出去了。
回来时,贝丝手里抓着一个用干净牛皮纸仔细包裹着的物件。
“给你的,总不能一直穿着我的旧衣服,不合身。”
艾薇拉小心翼翼地解开系着的麻绳,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件质料普通但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色亚麻衬衫。
以及一件黑色的、版型略显宽松的长款外套。
外套的材质是厚实的斜纹布,长度几乎到她膝盖,线条简洁利落,领口和袖口做了简单的滚边处理。
“我挑的。”
贝丝罕见地开口,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颜色深,不起眼,不容易弄脏。行动方便,跑起来也利索。而且……也能遮住你的头发。”
艾薇拉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外套粗糙而坚实的布料,仿佛能感受到上面承载的心意。
这不仅仅是御寒蔽体的衣服,这是他们用冒着牢狱之灾甚至生命危险换来的钱,为她精心构筑的一道小小屏障。
她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有些发热,一股暖流哽在喉咙,她低下头。
“谢谢……真的,谢谢你们。”
她换上了新衣服。
白色的衬衫衬得她苍白的脸色似乎好了一些。
而那件黑色的长外套,虽然宽松,却意外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形。
宽大的下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带着少女的青涩与某种神秘感之间的气质。
她将那头显眼的银发藏在外套的宽大兜帽里,整个人瞬间融入了伦敦的灰色调中,多了一丝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