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伊修斯带着艾薇拉和查理去科文特花园市集的那个下午，哈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原本和约翰在院子里研究那套钟表机芯，但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大门的方向。
约翰话少，只是默默地将一个拧下来的小齿轮递给哈里。
“装反了。”
哈里这才回过神，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我知道！”他意识到语气冲了些，低声道，“抱歉，约翰。”
约翰摇摇头，继续专注于手中的活。
当马车载着兴高采烈的查理、怀抱诗集和披肩的艾薇拉，以及笑容温和的阿洛伊修斯回来时。
哈里正坐在客厅的壁炉边，拿着一根木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炉火，脸色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有些阴沉。
“哈里你看！阿洛伊哥哥给我买的糖！市集可好玩了！”
查理像只小鸟一样扑过来，迫不及待地分享他的喜悦。
艾薇拉也微笑着走过来，将济慈诗集放在一旁。
“市集里真的很热闹，还有很多有趣的玩意儿，下次我们大家可以一起去。”
哈里抬起头，目光在艾薇拉带着笑意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落在她怀中那本精致的诗集和那条看起来就很柔软的羊毛披肩上。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去拨弄炉火，语气硬邦邦的：“我对那些没兴趣。”
艾薇拉愣了一下，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她走到哈里身边坐下。
“哈里，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哈里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带着委屈和愤怒的情绪。
“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反正有人带你出去玩，给你买书买披肩，陪你逛花园，你开心就行了！”
他的话像一串子弹，带着明显的酸意和指责。
艾薇拉彻底怔住了，她完全没料到哈里的反应会这么大。
“哈里，你……”她试图解释，“黑斯廷斯先生他只是……”
“他怎么样关我什么事！”
哈里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的木棍扔进壁炉，溅起几点火星。
“你爱跟他出去就出去！不用管我！”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冲上了楼，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艾薇拉看着他的背影，既困惑又有些受伤。
她不明白哈里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看书的贝丝，这时合上了书页。
她走到艾薇拉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用担心。
“查理，跟约翰哥哥去院子里玩一会儿。艾薇拉你也先休息一下，我去看看哈里。”
贝丝走上楼，敲了敲哈里的房门。
里面没有回应。她等了一会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哈里正脸朝下趴在床上，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像一只闹别扭的鸵鸟。
贝丝关上门，走到床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房间里只剩下哈里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闷闷地开口，声音带着鼻音：
“……贝丝，我是不是很没用？”
“为什么这么想？”
贝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们……我们明明是一起的。”
哈里翻过身，坐起来，眼睛有些发红。
“在普雷斯顿，是我们一起计划，一起行动。是我把她从河里捞起来，是我们一起逃到伦敦……可是现在，现在好像一切都变了！”
“那个阿洛伊修斯！他是有钱，是贵族，他可以轻易地带她去我们从来没去过的地方，送她那些我们根本买不起的东西！”
“艾薇拉……艾薇拉现在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笑得都比跟我们在一起多！她是不是觉得我很累赘？是不是觉得……觉得他更好？”
贝丝静静地听着，等哈里把心中的委屈和不安都发泄出来，才缓缓开口：
“哈里，你觉得，艾薇拉是那样的人吗？”
哈里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在工厂，她把自己最后一块面包分给你。在被勒索的时候，她明明那么瘦小，却敢挡在你前面，记得吗，这些事情是你告诉我的。”
贝丝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却像锤子一样敲在哈里心上。
“她跳下运河，被冲上岸，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要找到我们。这样的人，会因为几本书、几条披肩，就不要我们了吗？”
哈里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床单。
“你对艾薇拉的感情，”
贝丝看着他，目光清澈而锐利。
“是像我对你，像‘铁砧’对‘小不点’，是相依为命的家人。对吗？”
“当然是！她是我姐姐！”
“那阿洛伊修斯对艾薇拉呢？”贝丝反问。
哈里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丝他不愿承认的了然。
“你看出来了，不是吗？”
贝丝的语气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冷静。
“他看她的眼神，和看我们不一样。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哈里沉默了。他当然看出来了，只是不愿意承认，或者说，不愿意去深想。
“所以，你在闹什么脾气？是因为觉得艾薇拉会被抢走？还是因为……你觉得那个想抢走她的人，你不满意，不放心？”
哈里被问住了。他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愤怒的根源，似乎更多是后者。
他害怕艾薇拉被骗，害怕她受到伤害，害怕这个突然出现的、光鲜亮丽的贵族，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
“我……我只是觉得他配不上艾薇拉！”
哈里梗着脖子。
“谁知道他是不是真心的！那些贵族，最会骗人了！”
“所以，”贝丝总结道。
“你不是在生艾薇拉的气，你是在生阿洛伊修斯的气，或者说，你在用你的方式，‘考察’他，看看他有没有资格靠近艾薇拉，看看这个‘姐夫’合不合格，对吗？”
“姐夫”这个词让哈里的脸瞬间涨红了，他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
“谁、谁承认他是了！贝丝你别乱说！”
贝丝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直。
“既然不承认，那就更应该冷静下来，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脑子去想，而不是像个被抢了玩具的孩子一样乱发脾气。你这样，只会让艾薇拉为难。”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回头看了哈里一眼。
“哈里，艾薇拉是我们的家人，这一点永远不会变。但如果……我是说如果，未来有一天，她真的遇到了一个真心对她好，能让她幸福的人。”
“我们作为她的家人，应该做的，是帮她看清楚，守护她，而不是成为她的阻碍。”
说完，贝丝轻轻带上了房门。
哈里独自坐在房间里，回味着贝丝的话。
心中的那股无名火渐渐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
是的，贝丝说得对。
他是在害怕，是在不放心。阿洛伊修斯表现得越好，他反而越不安，因为他不了解那个世界，他害怕艾薇拉在那个世界里受伤。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好吧，既然这样，那他就要擦亮眼睛，好好“考察”一下这个阿洛伊修斯·黑斯廷斯！
看他是不是真的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完美。
想通了这一点，哈里感觉轻松了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