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展现出的种种特质,正在一点点瓦解他最初仅仅基于外貌而产生的惊艳与保护欲。
一种更深层次的欣赏与好奇,在他心中滋生。
他难以想象,究竟需要多么坚韧纯净的灵魂,才能在那样绝望的熔炉里,不仅没有被摧毁,反而淬炼出如此剔透而不失风骨的内核。
餐桌上气氛热烈。
阿洛伊修斯放下汤匙,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目光转向约翰。
“对了,约翰先生跟我提过关于房租的事情,我非常欣赏各位的独立和担当。”
桌上一时间安静下来,哈里和贝丝都看向了阿洛伊修斯,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阿洛伊修斯笑了笑,语气温和而坚定。
“这处住所,本就是我作为朋友提供给大家的一个临时落脚点,希望能帮助各位在伦敦站稳脚跟。”
“你们能如此为我考虑,我深感欣慰。但请务必不要为此感到任何压力,把它当作自己的家,安心住下便是。”
他心里想“以道森那家伙的财力和对朋友的慷慨,根本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甚至乐得看自己‘金屋藏娇’的戏码。”
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
“说起来,我离开的这几周,伦敦似乎颇不平静。我回来时,看到街上似乎有不少工人聚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提到这个话题,贝丝放下了手中的面包。
“布莱恩特与梅火柴厂那些女工掀起了罢工的浪潮,像火种一样点燃了东区。现在很多工厂的工人都在组织起来,要求提高工资、缩短工时。”
她顿了顿,灰色的眼眸里闪过属于她这个年龄少女本不该有的疲惫与矛盾。
“洗衣坊里也在讨论是否要加入。从道理上,我明白我们应该团结。但是……”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叹息,又是陈述一个无奈的事实。
“我无法失去这份工作,每周那几个先令,对我们很重要。讽刺的是,因为大规模罢工导致人手短缺,坊主为了稳住我们这些还在干活的人,上周主动给我们的周薪涨了两先令。”
这是一种赤裸而真实的生存困境,是理想主义的浪潮拍打在现实礁石上发出的无奈回响。
阿洛伊修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出身富贵,虽凭借教养和同理心能够理解这种挣扎,却终究难以真正体会那份每一便士都关乎温饱的重量。
但他尊重贝丝的这份坦诚与清醒,这远比空喊口号更为艰难。
晚餐在一种混合着温暖、些许沉重却又彼此理解的复杂氛围中结束。
阿洛伊修斯以需要处理信件为由,先行离开了餐厅,回到了二楼书房。
他刚在书桌前坐下,点燃了那盏精致的玻璃台灯,一道熟悉的身影便如同融入阴影的猫。
悄无声息地从半开的窗户翻了进来,轻盈地落在厚实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正是他的好友,道森。
道森依旧穿着那身看似随意、实则用料极为考究的深色便装,脸上挂着那种惯有的戏谑与精明的笑容。
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调轻快。
“晚上好,我亲爱的阿洛伊修斯。看来你的‘骑士远征’圆满结束了?守护你的‘月光蔷薇’之旅,想必充满了……嗯,温馨的挑战?”
阿洛伊修斯对他的神出鬼没早已习以为常,甚至连头都懒得抬,继续翻阅着桌上几封无关紧要的信件,语气平淡地回应。
“比你整天在那些见不得光的情报交易所里钻营要充实得多,道森。”
道森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自顾自地拖过一把舒适的扶手椅坐下,优雅地翘起腿,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带上了一丝正经。
“说点你可能会感兴趣的。你那位威严的父亲大人,前几天匆忙从西边的温莎城堡赶回来,连家都没怎么待,就又急匆匆地去格林尼治参加了‘圣殿骑士团’的紧急会议,这件事,你知道吧?”
阿洛伊修斯翻动信纸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他抬起眼,湛蓝的眸子看向道森。
“你的消息网,总是能刷新我的认知底线,道森。”
连他父亲那种级别的人物参与的秘密会议,其存在与名目,道森居然都能如此清晰地掌握。
道森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随即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总是闪烁着算计光芒的眼睛里,此刻多了难以捉摸的深沉。
“这算什么?你想不想知道……他们这次闭门会议,具体讨论了些什么惊世骇俗的内容?”
若是往常,阿洛伊修斯对这种牵扯到到圣殿骑士团的事情,向来是避之唯恐不及。
他厌恶那些隐藏在历史阴影下的权力游戏与冰冷算计。
但此刻,看着道森那副“我知道惊天秘密”的表情,再联想到楼下餐厅里那片脆弱的温馨,一股莫名的不安悄然缠上了他的心脏。
他强行压下这股不适,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与疏离。
“没兴趣。那些事情,与我无关。”
“啧,真是无情啊。”
道森夸张地叹了口气,仿佛受到了伤害,但他的眼神却愈发锐利,紧紧锁定阿洛伊修斯,如同一个耐心的猎手终于等到了猎物踏入陷阱的瞬间。
他再次向前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却带着炸弹般的威力。
“可是……我亲爱的朋友,这次理事会讨论的核心议题,似乎和你的那位‘心上人’,艾薇拉·莫恩小姐有着……直接且至关紧要的关联哦。”
阿洛伊修斯拿着信纸的手瞬间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猛地抬起头,湛蓝的眼眸中所有的慵懒与平静瞬间被击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震惊、警惕与难以置信的锐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