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里,以斯拉开始了计算。
他在借宿的黑屋角落里,用木炭在平整的石板上画出复杂的星图、潮汐表和月相周期。
“结果出来了。”第三天傍晚,以斯拉终于直起身,炭笔在他指间断成两截。
“符合所有条件的窗口期……就在明天清晨。”
“明天?”
“嗯。”以斯拉走到黑屋低矮的门边,望着外面阴沉的天色,“‘银牡鹿之角触及水之杯’——明天日出前约一小时,残月将是一道极细的银钩,其尖端仿佛刚好点在海平面上。‘三姐妹之息归于沉寂’——根据老渔民的说法,持续了几天的大风将在今夜后半夜显著减弱,在黎明前会有一段短暂的、反常的平静,那是风暴眼过境前的假象。而‘暗潮退尽之喉’——明日清晨的退潮,将是本月最低的一次。”
所有条件,将在明天黎明时分,达成一个短暂的交汇。
借宿给他们的老渔民伊恩,傍晚从稍大的海湾回来,带回了令人不安的消息:一艘不属于群岛任何港口的蒸汽帆船,今天下午出现在了朱拉岛东南部的海湾外,没有靠岸,只是逡巡不去。曾乘坐小艇试图上岸,被几个警惕的克罗夫特者“劝离”了。
“他们描述的那些人……听起来很像是我们在托伯莫里遇到的。”
圣殿骑士。他们果然追踪而至。虽然尚未确定他们的具体位置,但网正在收紧。
伊恩和其他岛民们也开始表现出对天气的深切担忧。他们指着西边海平线上那一条颜色深得发紫的云带;观察着海鸥不再高飞,而是紧贴着海面焦躁地盘旋;嗅着空气中那股带着金属腥味的湿气。
“更大的风暴要来了,”伊恩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他粗糙的手指指向西方,“比前几天那场要厉害得多。明天不是一个出海的吉日。任何有经验的水手,都会把船牢牢系在码头上,等待它过去。”
抉择如同冰冷的匕首,抵在了阿洛伊修斯和以斯拉的咽喉。
等待下一个符合所有条件的周期?以斯拉粗略计算,那至少是一个月之后。一个月足够圣殿骑士将朱拉岛翻个底朝天,他们绝无可能隐藏这么久。而且谁能保证下个周期就不会有风暴?
明天冒险出海?他们将要面对的,不仅是可能提前抵达或守在必经之路上的圣殿骑士,更是北大西洋酝酿中的巨型风暴。他们那艘小舢板,在那种风浪面前,无异于一片树叶。
黑屋内,泥煤火的光芒在伊恩饱经风霜的脸上跳跃,映照出深刻的敬畏。
“大海给予我们食物,也给予我们坟墓。她是一位喜怒无常的情人。尊重她,才能在风暴中幸存;挑战她,只会被撕成碎片。”
阿洛伊修斯看着以斯拉。他的肩膀依旧挺直,但伤口的疼痛和连日的奔波让他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他的目光投向门外那片蕴藏着无限凶险的海洋,又收回,落在阿洛伊修斯年轻而充满焦虑的脸上。
“我们等不起。”以斯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圣殿骑士不会给我们下一个机会。他们一旦确定了方向,破解诗篇的秘密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
“风暴……或许是我们的掩护。圣殿骑士的蒸汽船吨位更大,在风暴中反而更加笨拙和危险。他们大概率会选择避风,不会料到我们敢在此时出海。风险巨大,但其中也藏着一线生机。”
阿洛伊修斯感到喉咙发干。他想象着那滔天的巨浪和能将船只瞬间拍碎的狂风。
但他们已经走了这么远,谜底就在眼前。
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泥煤烟刺入他的肺腑。
“我们走。”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语气却异常坚定,“我们不能等。”
以斯拉看着他,眼中闪过赞许。
“伊恩,我们需要一条更结实的船,和一个熟悉这片海域的向导。你能帮我们吗?报酬不是问题。”
伊恩沉默了,他久久地凝视着跳动的火苗,又望了望门外那预示着毁灭性风暴的诡异天色。
“我老了,”他说,“但还没老到忘记年轻时的疯狂。而且……卡勒姆带你们找到了‘七泉’,这是岛屿的意志。我知道找谁。塞德里克那个老疯子,他的‘海雀号’或许能扛一扛。但他要价会很高,而且他信不过外人,尤其信不过英格兰人。”他意有所指地看了阿洛伊修斯一眼。
“带我们去见他。”
塞德里克和他的“海雀号”,停在朱拉岛一个极其隐蔽的小砾石湾里。他本人就像是从礁石里生出来的一样——身材矮壮,皮肤被海风和盐渍侵蚀得如同古老的皮革。
伊恩作为中间人,用盖尔语和塞德里克交涉着。塞德里克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以斯拉和阿洛伊修斯身上,尤其是阿洛伊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