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步伐从容地走进大厅,对周围投来的好奇与审视目光视若无睹。
她没有像大多数投机客那样挤在报价板前,而是径直走向专门负责铁路和土地开发证券的交易员区域。
她选择了一个相对安静但视野开阔的位置坐下,从公文包中取出几张看似专业的路线草图,以及一本写满复杂笔记的笔记本。
她没有大声喧哗,只是偶尔会向经过的交易员或经纪人提出一些看似随意的问题。
“请问,关于大陆进步公司规划中,穿越北保留地的线路,市场普遍预期其土地征用成本如何?”她的英语带着轻微的斯拉夫口音。
“我注意到他们规划线路上,靠近‘风泣峡谷’一段的地质报告似乎有些……模糊。您了解更详细的情况吗?”
甚至在一位看起来消息灵通的经纪人提到某个沿线部落时,她轻轻用笔点着笔记本上某个位置。
用不大但足以让附近有心人听到的音量自语道。
“……稳定性存疑,潜在阻力评级……需要更精确的数据……”
她的问题精准地戳在“夜莺计划”一些并非核心、却又确实存在的痛点之上。
尤其是她提到“风泣峡谷”和对部落“潜在阻力”的评估时,她能感觉到周围空气中几不可察的凝滞。
她就像一个技艺高超的钓鱼者,抛下的并非普通的鱼饵,而是专门针对目标鱼种口味特制的饵料。
她表现得既像是掌握了内部消息、试图寻找投资机会或合作缝隙的投机者,又像是一个背景深厚、行事莫测的神秘人物。
她连续两天出现在交易所,重复着类似的行为。
她能感觉到无形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有来自普通投机客的,也有来自更隐蔽方向的。
她知道,鱼儿正在咬钩。
果然,在第三天下午,当她正准备离开交易所时,一个男人拦住了她。
他大约三十五六岁,穿着无可挑剔的深色西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彼得罗娃小姐?”
艾薇拉停下脚步,微微抬起帽檐,露出那双异色瞳孔,平静地看着他。
“是我。您是?”
“鄙人科顿,卢克雷蒂亚·布莱克伍德女士的助理。”他微微欠身。
“布莱克伍德女士对您最近表现出的,对我们公司项目的专业见解……很感兴趣。”
“布莱克伍德女士?大陆进步公司的首席律师?我很荣幸。”
科顿保持着微笑。
“是的。布莱克伍德女士认为,像您这样具有……国际视野的投资者,或许能为我们的事业带来新的视角。”
“因此,她冒昧地委托我,邀请您参加明晚在她下榻的温莎酒店举行的一个小型‘私人沙龙’。届时会有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探讨共同的投资机会。”
他特意强调了“共同的投资机会”这几个字。
艾薇拉看着科顿那双看似真诚的眼睛,这绝非普通的商业聚会。
这将是试探,是摊牌,也可能是陷阱。但她等的就是这个。
她没有丝毫犹豫,脸上露出带着些许高傲的兴趣。
“布莱克伍德女士的邀请,我自然没有理由拒绝。请转告她,我很期待明晚的沙龙。”
“太好了。”
科顿的笑容加深了些,递上一张制作精美的邀请函。
“明晚八点,温莎酒店顶楼套房。恭候您的光临。”
接过那张沉甸甸的邀请函,她看着科顿转身离去的背影,将邀请函收入公文包。
隔天,温莎酒店的顶楼套房,与其说是酒店房间,不如说是一座悬浮于丹佛夜空中的小型宫殿。
厚重的波斯地毯吞噬了脚步声,水晶吊灯将室内映照得如同白昼,墙上挂着价值不菲的古典油画。
这里的一切都彰显着权力、财富与不容置疑的秩序。
当艾薇拉,以安娜·彼得罗娃的身份步入沙龙时,立刻感受到了那无形却厚重的压力。
大约有十几位客人,男女皆有,皆是丹佛乃至科罗拉多州政商界的头面人物——
有谈笑间决定矿场命运的矿业大亨;有计算着每一寸土地价值的铁路公司董事;还有几位举止间带着官僚式谨慎的政府官员。
他们端着水晶酒杯,低声交谈,构成了一张紧密的权力与利益网络。
而这张网络的中心,无疑是卢克雷蒂亚·布莱克伍德。
她今晚穿着一袭墨绿色的天鹅绒长裙,衬得她灰蓝色的眼眸愈发深邃冰冷。
艾薇拉那独特的气质和陌生的东欧面孔,立刻引来了诸多审视的目光。科顿将她引见给布莱克伍德。
“布莱克伍德女士,这位就是安娜·彼得罗娃小姐。”科顿恭敬地介绍。
布莱克伍德转过身,目光落在艾薇拉身上。她脸上浮现出毫无温度的微笑。
“彼得罗娃小姐,欢迎。”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科顿向我提起,您对我们的……铁路项目,有着独到的见解。”
“布莱克伍德女士,”艾薇拉微微欠身,扮演着高傲又试图融入的投资者角色。
“只是基于一些公开信息和合理的推测。大陆进步公司的雄心,令人印象深刻。”
“仅仅是推测吗?”
布莱克伍德轻轻晃动着杯中的液体,灰蓝色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伪装。
“您提到‘风泣峡谷’的地质,还有对某些部落‘潜在阻力’的评估……这些信息,可不太容易从‘公开渠道’获得。”
艾薇拉早已准备好应对,她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在我的故乡,我们相信,真正有价值的信息,就像深埋的矿脉,不会轻易显露。它需要……特殊的渠道和一点点的……直觉。”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模糊的背景,既未承认也未否认。
布莱克伍德不置可否,继续施加压力。
“彼得罗娃小姐似乎对北美,尤其是西部的投资环境很感兴趣?不知您代表的,是圣彼得堡的哪位银行家,还是基辅的某位工业巨子?”
艾薇拉心中冷笑,面上却从容不迫。
“我代表的是……对未来的信念,布莱克伍德女士。资本没有国界,它只流向最有潜力的地方。至于具体的合作方。”
她顿了顿,用近乎傲慢的语气补充道。
“在果实成熟之前,过早暴露底牌并非明智之举,您说呢?”
她反将一军,将神秘感保持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