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雪域银狐姐妹达成的那场充满试探的交易,让原本就暗流涌动的“云深温泉山庄”更添了几分紧张与奇异的氛围。姐姐冷月依旧冷若冰霜,对林非保持着极高的警惕,但那份不死不休的杀意,似乎因治愈隐疾的希望而暂时压制。妹妹寒星则显得矛盾许多,她对林非能治好她们抱有一丝期待,却又无法完全放下师门仇恨,看向林非的眼神总是带着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治疗首先从情况稍好、性子也更跳脱一些的寒星开始。林非选择在山庄那处灵气最浓郁、也最僻静的泉眼旁进行。此地已被他设下简易禁制,防止外界干扰。
夜色如水,月光洒在蒸腾着淡淡白雾的温泉池上。寒星褪去了外袍,只着一身单薄的白色丝质内衬,有些局促地坐在池边的青石上。她平日里看似大胆泼辣,但此刻要将自身最脆弱的经脉隐患暴露在一个“仇人”后代面前,还是让她感到一丝难堪和紧张。
林非盘膝坐在她对面,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专注而平静,如同最深沉的古井,不带丝毫杂念。他示意寒星伸出手腕。
寒星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纤细白皙、却隐隐泛着一丝不正常青紫色的手腕递了过去。林非三指搭上她的寸关尺,一股温和却带着洞察力的先天之炁,如同最精细的探针,缓缓渡入她的经脉。
寒气!刺骨的寒气!
甫一接触,林非便感觉到一股极其精纯、却带着死寂与破坏意味的寒气,如同跗骨之蛆,盘踞在寒星的奇经八脉,尤其是手少阴心经和足厥阴肝经之中。这寒气并非外来,而是她们修炼那有缺陷的“冰魄医经”多年,积攒下来的本源寒毒反噬!正如他所料,甚至比预想的还要严重一些,若非她们功力深厚,早已经脉尽碎。
“你修炼时,是否总觉得‘气海穴’与‘膻中穴’之间,有一股寒气难以贯通,强行冲击便会心口剧痛?”林非闭目感应着,淡淡开口。
寒星娇躯一颤,眼中闪过一丝骇然。林非说的,分毫不差!这正是她修炼时最大的阻碍和痛苦来源!
“是……是的。”她低声承认,语气不再像之前那般充满敌意。
“嗯。”林非不再多言,开始引导那一丝微弱的先天之炁,小心翼翼地疏导她经脉中淤积的寒毒。这个过程极其精细且耗费心神,他必须控制着炁的强度和路线,既要化解寒毒,又不能损伤她本就脆弱的经脉,更不能引发寒毒的剧烈反扑。
豆大的汗珠从林非额角滑落,他本就未愈的伤势因为这精细的操控而隐隐作痛,脸色更白了几分。
寒星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煦平和、却带着难以言喻穿透力的暖流,正顺着自己的手腕缓缓向上,所过之处,那如同冰针扎刺般的痛楚竟然真的在一点点消融!一种久违的、经脉通畅的舒适感开始蔓延开来。
她忍不住偷偷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林非。月光下,他紧闭双眼,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高挺,唇色因虚弱而淡薄,却紧抿出一条坚毅的线条。他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完全看不出是对待一个方才还要取他性命的“敌人”。
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寒星心中悄然滋生。这与仇恨无关,更像是一种……被认真对待、被悉心救治时产生的微妙悸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林非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引导的炁流也开始出现细微的波动。显然,他的消耗极大。
“今日便到此为止。”林非缓缓收回手,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第一次不宜过度,需循序渐进。你体内的寒毒根深蒂固,非一日之功。”
寒星感觉浑身轻松了不少,那困扰她许久的、心脉处的滞涩感明显减弱。她看着林非虚弱的样子,嘴唇动了动,那句“谢谢”在嘴边盘旋了许久,却因为立场和骄傲,终究没能说出口。
她只是默默地穿好外袍,站起身,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你……你也注意休息。”
说完,便像受惊的兔子般,快步离开了泉边,消失在竹林深处。
林非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他知道,化解这对姐妹心中的仇恨,远比治愈她们身体的隐疾要困难得多。
他盘膝调息,运转功法,吸收着温泉中微薄的灵气,恢复着几乎耗尽的精力。为寒星治疗,几乎不亚于与那黑袍人再进行一场恶斗。
接下来的几天,林非每日定时为寒星疏导寒毒。过程依旧艰难,但随着治疗的深入,寒星体内的寒气明显被压制、化解了不少,她的脸色也红润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病态的苍白。她对林非的态度,也在不知不觉中软化,虽然嘴上依旧不饶人,但那份敌意却在肉眼可见地消退。
而姐姐冷月,则始终冷眼旁观。她看着妹妹一天天好转,看着林非每次治疗后那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苍白,冰冷的眼眸深处,也泛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波澜。仇恨是真的,但林非遵守承诺、尽心救治的行为,以及他那匪夷所思的医术和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气度,也同样真实。
这天,在为寒星进行完一次关键部位的疏导后,林非终于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一口淤血猛地咳了出来,溅落在青石上,触目惊心。
“喂!你没事吧?!”寒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上前扶住他,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焦急。
林非摆了摆手,示意无碍,但气息却紊乱不堪。
一直隐在暗处观察的冷月,此刻终于忍不住现身。她走到林非面前,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衣襟上的血迹,沉默了片刻,冷冷道:“你若死了,我们的隐疾无人能治,之前的交易便作废。”
她的语气依旧冰冷,但这话语本身,却透露出她内心已然松动。她不再仅仅将林非视为仇人,也开始考虑交易能否完成。
林非擦去嘴角的血迹,抬头看向她,虚弱却坚定地说道:“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在治好你们,并弄清楚当年真相之前,我不会死。”
冷月与他对视着,从他眼中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坚持。她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却没有再说什么。
夜色中,温泉旁,三人之间的关系,因为这场持续的治疗,正在发生着微妙而深刻的变化。身体的伤痛在一点点愈合,而心灵的坚冰,似乎也在这温泉的氤氲和林非不懈的努力下,开始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为银狐妹妹疗伤的过程,不仅是在修复一具受损的躯体,更像是在解开一个缠绕着两代人的、充满恩怨情仇的死结。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