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屋内是方格纹的地板,十二道高背唱诗椅分列长桌两端。长桌的尽头,是两位先到的代行者。
一位上身趴在桌子上,海藻般杂乱的黑发覆住深埋臂弯的脑袋;黑色的风衣布满褶皱,一副风尘仆仆、劳累不堪的样子,身上的社畜味比帕蕾蒂菈更甚。
另一位则是四仰八叉地坐在椅子上,脚跟扣地,硬是把高背椅翘得只有后椅跟着地,前后摇动,乐此不疲。
那人一看到罗莎琳和帕蕾蒂菈,面上便浮现出笑容,举起手挥舞着。
哪晓得这一举动改变了重心,帕蕾蒂菈和罗莎琳二人便眼睁睁看着那人连人带椅向后倒去。
砰——
“哎呦我*——”
对面的男子被这声音惊醒,猛然抬头,露出一张胡子拉碴、黑眼圈浓厚的中年男子面庞出来。
“你可真是精力旺盛,阿托利斯。”那人用手用力地揉拧着一小股海藻般杂乱蜷曲的发团,嗓音嘶哑低沉,“还是说圣珐留埃境内的任务太过简单和无聊,以至于你的小日子过得非常惬意?”
阿托利斯站起身来,闻言撇了撇嘴。他理了理他那一头漂亮的淡金色短发,拍了拍夹克上的灰。
“哦,弗兹里亚,话可不能这么说。轻松的心态有助于减少内耗,否则代行者们迟早会在和牛鬼蛇神打交道的日子里失去心态和风度。”
他露出自认为完美的笑容,充分展示了他那英俊面庞的魅力,再次向着二位女士打招呼。
“我敬爱的同僚,帕蕾蒂菈与罗莎琳。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们——许多老朋友都未归来,能在奎萨见到二位,实在令在下万分喜悦……”
罗莎琳笑了笑,和颜悦色地回应了道:
“你说话可真是好听,阿托利斯,这份绅士的优雅让我想起了上周我借你那43张十磅面值上同样优雅的花纹,非常讨人欢心。”
阿托利斯面上笑容不减。
帕蕾蒂菈自顾自地理了理领子,“还在折腾你那些古兵器吗?我记得你在文玩市场上赔了不少才是,该不会趁着这次会议找各位乞讨来了吧?”
阿托利斯老老实实把椅子摆回原位。
弗兹里亚似乎想起什么似的,“26.3磅,我记得你还欠我这个数。”
“好了各位,金钱并不能阻碍我们伟大的同僚情义。那什么谁谁说过,可靠的友谊可击破世间万般困难(古典语法),诚如我在此刻的聚首中表达的真实喜悦……”
“威塞克斯的名言。你分明出身联合王国,倒是连自己的先祖名讳都不知晓。想来圣珐留埃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坦。”
帕蕾蒂菈在阿托利斯东拉西扯的时候慢步走来,拉出一张椅子后坐下。
她没再理会阿托利斯,向着弗兹里亚点头示意。
弗兹里亚以一贯的有气无力招了招手。
他沉吟了一会,“听闻谷城的事件一直持续到上周。如果你没去那里,事态恐怕更难平息。我替那里的人们感谢你。”
毕竟弗兹里亚出身低地邦联。
“用不着谢我。”帕蕾蒂菈淡然回道,“如果不是走不掉,我是不会和一位大公级别的恶魔交手的。”
“但我依然感谢你。你的灵性波动起伏很大,伤势远比你表现出来的严重。而逼退大公仍是事实,不妨碍我表达真诚的谢意。”
帕蕾蒂菈不作回应。
“真是可爱呢小帕。她多半觉得当时本意是跑路的自己受不起你的谢意呢嘻嘻……”
“罗莎琳。”
“好啦好啦,小帕的不坦率依然是我喜欢的加分项哦~”
众人又一茬没一茬地闲聊着,直至房门再次打开。
阿托利斯一撩金发,以爽朗的笑容迎接走来的二人。
“这下人齐咯。唉,上次代行者会议人也来得不多,这可真是令人感到寂寞。我个人还是喜欢热闹点好。”
“变局太多,阿托利斯。代行者们有自己的事要做。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安排你去珀里苏安处理大裂隙和异教徒。”
说话的老者身高一米九几,即便年岁已高,却是五官硬朗,尖耳鬓部的斑白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脑后的马尾贴在挺得笔直的背部。
“倒是个好主意,盖维老爷子。阿托利斯,你可以在那边接替我的位置。兴许你会乐意和那些毫无美感的狱界生物打交道,毕竟只需要砍砍砍的工作,倒是相当契合你那和你那特质一样简单粗暴的思考方式。”
一旁的女子则如是说道。淡紫色的头发和帕蕾蒂菈一样及肩,一张齿轮模样的发卡将刘海的一侧拉去了额角,清秀的五官亦带有和帕蕾蒂菈同样的淡然。只是相比之下,少了半死不活和漠不关心,多了些许的打理和锐气,眼角锋利,琥珀色的瞳孔里是理性的平静。
“哦,欣德莱雅女士,你知道的,简单粗暴对我特质的形容是种夸奖。毕竟被我砍成碎块的邪教徒们更愿意用些极具贬义的词汇来形容我的剑,什么毫无人性极度血腥不似人类……至于去珀里苏安,若是有代行者愿意从隐秘战线里跳出来,能镇住圣珐留埃的一票超凡者,我倒也不介意去领略下骑士之国的风土。”
“好了,相互找乐子的环节到此为止。”盖维落座在最靠近上首的一把椅子上,“教宗阁下一会就要过来,在此之前整理下脑子里要汇报的东西。”
——不多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了进来。朴素的教袍,没有鎏金的花纹、华贵的饰物,神态慈祥,活脱脱一位与世无争、和蔼可亲、随处可见的老头。
所有代行者起立,微微欠身致意。
“不必多礼,我的同僚们。世事繁杂,苦旅漫长。辛苦了,各位。”
“不敢。”诸代行者一齐回应,“初芒照耀你我。”
“初芒照耀你我。”老者亦低头颂念致意。
雅各布,即蒙特费尔特罗•圣克罗切十一世,圣徒,当世明光教会教宗。
“开始会议吧。我有预感,这次的会议上怕是没什么好消息。”教宗从林立的代行者一侧走过,坐于上首,捋着胡须,左顾右盼。“虽然五年前,十年前,甚至更久远的代行者会议都是如此,总让人感叹世道真是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