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4——托付

作者:千小南 更新时间:2025/9/30 10:52:13 字数:6195

在坐了人生最久的一趟地铁后,窗外的景色便由都市繁华换做了开阔的荒原与零星的楼宇。灯火销声匿迹,繁星依稀可见,人类与机器所组成的有条不紊的世界已然在车轨的隆隆声中逐渐退场。

起身时,已是向北的倒数第二站,距离城市边缘只有一步之遥。打小就在市中心长大的心瑶还从没有来过这儿,对出站后的荒凉街道也只感到了陌生。

没等她有再多的感慨,雪一便拉着心瑶绕到地铁站台后的背阴处,又从蓄着雨水的角落里拖出了一块包裹着防水布的梭形物。揭开布子,其中露出的东西又是让心瑶料想不及的。

“…自行车?”

“嗯。”

雪一应着,便将那辆小车扶正,还理所当然地招呼道,“上来吧。”

于是,心瑶索性一抬腿,跨在雪一身后。她腿长,只得蜷曲着踩在轮轴附近的凸处,顺便又理直气壮地环抱住雪一的腰。雪一的腰纤细柔软,上面嗅得到朴素的洗涤剂味道,但已然遮掩不住其中零星的汗液味道了。

可越过了这番美好,前方又只看得到一片漆黑。心瑶实在不知道雪一要带自己去到哪里。

将近半个钟的骑行后,颠簸和打滑愈发明显,终于,雪一在临近城郊的一处烂尾楼群中减下速来。

这里多少还算得上是一片荒地,地面的硬化只做了七七八八,许多还露着泥沙的土地因吸饱了水分而显得柔软潮湿,偶尔会长出些爬不到膝盖高的灌木独自品尝着土壤中的水分,随后又会在另一个夏天到来前枯萎。

穿行于这些如巨人般的楼宇间,那片与人造物不相匹配的安静与黑暗让心瑶的感官都变得敏锐起来。脚下的砂土摩擦,汗珠滚落脸颊,乃至于短发在风中的嚓嚓作响也全变得清晰可辨。

“到了么?”

这是心瑶今晚第四次问这个问题,问得她自己都怕了。先前得到的连续三次的否定,都已经足够把她送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就快啦。”雪一答道。

心瑶到底是松了口气。

路途中她便惊奇地发现,来到了夜间校外的街道上,雪一就再也不像平日里的那个循规蹈矩的乖乖宝了。她能熟练地避开机器人巡逻员的视野,认得信号灯最少的捷径,还知道从哪里能搞来免费的饮料。看得平日里只会在宿舍刷剧打游戏的心瑶目不暇接,她方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都自诩是雪一最好的朋友,但在很多地方,自己根本就不了解她。

“喏,这儿。”

雪一所指的,是这片烂尾楼群前的一处废弃隧道。

看入口的模样,它本该是这里的地下通道,又或是一座新的地铁站来的,却不知为何停在了开发半途,弃置于此。当然,这样的烂尾项目在城市中比比皆是。按照新闻中的说法:民用机器人的普及极大地减缓了人们对于住房的需求,以至于房地产业在数年内走向了衰败。但心瑶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在她看来,两者除了价格靠近之外,根本没有别的共通之处。

“喔。”心瑶鬼使神差地朝黑洞洞的隧道内喊了一嗓,但理所当然,没有任何回应。

雪一早有准备,她靠好车,又从包里掏出一支手电,一手指尖轻触墙壁,一步踩着一步从容地走下了楼梯。见状,心瑶也只得缩着步子跟上。

在离开隧道外的夜色前,她最后又瞟了眼腕表。

“门禁时间要到了哎。”

“我不都要死了嘛,还管什么门禁。”雪一说道,“去他妈的门禁。”

“呀,你说脏话了。”

“是哈,嗯,去他妈的脏话。”

雪一喊道。用她那甜丝丝的声音讲出来,还真让人不太适应。

隧道的地面上遍布着黄泥和灰尘,四处堆放着施工工具、陈旧的劳工服、以及各种各样难以辨认的垃圾杂物,当然了,其中也不乏各式各样锋利的金属片,还有向着各个角度胡乱伸出的朽烂铁钉。心瑶只得挨着墙壁,小心翼翼地跟紧雪一的步伐,才能让自己裸露在外的大腿部不至于被划伤。

在手电的光亮偶尔闪过的墙面上,心瑶注意到,一道清晰而新鲜的擦痕正从入口一路延伸向隧道的深处。

它会通往哪里呢?或许…是这座地下隧道的尽头?

不久之后,雪一便会如心瑶预料的那般迎来死亡的威胁,如今,跟她一同来到这种危险的地方更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但心瑶还就是这么不明智地跟来了。相识许久,习惯了独来独往的雪一很少会对心瑶有所请求,而这,恐怕就是她唯一的一次了。

豁出去了。心瑶想。

越是深入,地面上就越难见到雨季所留下过的痕迹,反倒是空气越发地潮湿,还伴随着一股浓重的霉菌的味道。又摸索着走过一阵子,心瑶分明看到远处有些星星点点的亮光在闪烁,那好像是一盏小灯,又好像是什么别的东西。伴随着亮光,还有些微小的,如同老鼠咬噬一般的唧唧吱吱的响动,都像是在搔挠着人的神经。

“前面真的有‘杀人凶手’么?”心瑶多少还是有些担心,“我们会不会有危险呀。”

“当然有危险。”

雪一轻巧地说道,脚步倒没有丁点减慢的迹象。

杀人凶手…

在雪一才在快餐店讲出这个词的时候,心瑶那满脸疑惑的模样甚至把对方逗得笑出了声。那是什么样的人?是真正意义上的‘凶手’吗?杀了谁?为什么能逃脱侦查?而现在,又为什么要把所谓的“杀人凶手”托付给自己?再三追问之下,雪一也没有回答其中任何一个问题,她只说要带自己见到对方后,一切就全都明了了。

眼见雪一讲话时那副谨小慎微的态度,自己便知道,最后一刻到来之前,恐怕雪一都不会把真实情况告诉自己的。

“心瑶。”

前面的雪一突然停下了脚步,又抬起手电筒,将光线全部照向了身边的墙壁。如此一来,两人间便有了一处狭窄的光明。

“嗯?”

“你看。”

雪一向着这边靠近两步,又举起右手靠近到心瑶的面前,手臂还因喘息而上下浮动着。心瑶能够闻到一股洗手液与灰尘混合着的味道,还看得到她细嫩修长的手指,看得到那透明的精致的指尖,以及经历过成千上万次的排线才会形成的茧子。

那只手,连同她的手臂的结构,她的胸腹的线条,全都被那昏暗的灯光染成了一幅新鲜饱满的作品。

“嗯…怎么了?”

心瑶并没能看出什么异常。

“摸摸看嘛。”雪一把手指在心瑶的脸前晃了晃。

“好。”

心瑶听闻,便轻轻捧住了雪一的右手,还顺着她手的肌肉轮廓一点点抚摸起来,她从指尖摸到手腕,又从指缝摸到掌心。雪一的手是冰冰凉的,皮肤滑腻柔软,指腹饱满,指甲修剪得朴素而整齐。

…可某个瞬间,心瑶触到了一丝异常。

那处异常来自于拇指,确切地说,是拇指根部连接着手腕的那块骨骼。那本该是整只手上最粗壮的,最平整有力的骨骼,却成了凹陷的,畸形的,破碎的,仿佛溶解掉了一般。察觉到这一点的心瑶抬头望向了雪一,却只看到她脸上的神采早就坠了下去,眼睛也染了阴霾。

“摸到啦?”

雪一的声音轻轻响起。“…我已经没办法再用这只手画画了。”

“怎么回事?”

“记忆里的第一次,应该是在七岁的时候,左侧的第三肋骨骨折。十二岁的时候,额头挫伤,我有近半个月时间没到学校去,后来去了,也好久不敢抬头。十五岁的时候烫伤了脚…可只要走得慢一些,就不会被人发现。”雪一踢了踢鞋尖,说起来,她从没有穿过能裸出脚面的鞋子,“然后,这次…”

说着,雪一收回右手,又从书包里摸出一支画笔,尝试着捏在指尖,但这动作只持续了两秒钟,她的整只手便在颤抖,直到那支笔乓地一声,落入了脚下的黑暗。

这时候心瑶方才意识到,为何她描绘的梦的景象会那样粗糙,为何她上过课之后的手上又会沾满颜料了。

“发生什么了…”心瑶焦急地问道。

雪一的眼睛只是向下垂着,她像是在寻找那支落入黑暗的画笔,但再怎么找也是无济于事。

“父亲他总是这样…一喝醉了就这样…”

说罢,她便转回身去继续赶路,只剩了那股粘稠的沉重气息包围着两人。心瑶想要再追问些什么,可她一时半会都讲不出口。

不久,路的前方映出了手电模糊的光斑,那便说明,隧道的尽头不远了。

雪一口中的“杀人凶手”会在那儿吗?一想到这点,心瑶的心就砰砰地撞个不停。

靠近隧道的尽头,两侧的墙壁便不再如先前那般完整,取而代之的裸露的混凝土和横七竖八的木质结构,残破的砖石和敞着口的水泥袋子遍地都是。还有沾满了泥土的脏靴子,层层叠叠的塑胶桶,这大概都是工程被紧急叫停后留下的痕迹。

可就在那座垃圾山的正中央,是一把用废旧木料和石块堆砌而成的临时座椅。一名女性的身影就坐在上面。她手上提着一盏昏昏欲睡的应急灯,身子坐得端正笔直,当雪一手电的光扫过她的脸颊时,心瑶分明看清了那遍布整张左脸的可怖擦痕。

…她是个机器人。

“您回来了。”

看到靠近的雪一,那机器人说道。它的嘴巴没有动作,声音也像是从遥远的别处传来,看来面部组件曾遭受过相当程度的损坏。

“抱歉,把你留在这种地方。”雪一将手电筒立在角落,又忙对着那机器人的身子上下打量,“没有人来过吧?”

“没有。我一直在等待您回来。”

那机器人只是平静地回应道。

“她叫露卡,是我们家里的家政型机器人。”雪一侧过身子向心瑶介绍道。

“我叫露卡。”机器人那对漂亮的蓝色眼眸望来,“很高兴为您效劳。”

家用机器人?心瑶心里犯起了嘀咕,她实在没想到,像雪一表现出的经济状态,家里竟然能够负担得起一台等身比的家用机器人,然后就是…

“雪一…难不成,你说的杀人凶手…”

“嗯,就是露卡。”雪一说道。

“什么?”

在惊讶到语无伦次之际,心瑶又一次观察起面前的这台女性机器人。她身穿一件不大合体的肮脏衬衣,前襟的扣子掉了两只,裸露着看上去柔软的肌肤和漂亮的锁骨。她有一对天蓝色眼瞳和温柔的唇线,眉眼间透着一种成熟稳重的气息。作为家政型机器人,她身材修长,长发被一根锈铁丝绑着盘在脑后,却盘得精致整洁。怎么看都不像是杀人凶手该有的模样。

而更令心瑶隐隐感到紧张的是,这台叫做露卡的机器人,会是在三十多个小时后导致雪一死亡的元凶吗?

如果是的话,自己又该怎样对付它?

“那,她杀的人是?”心瑶磕磕巴巴地问道。

雪一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望着露卡那对蓝色的眼瞳,开口了。

“因为徐教授的事,学院通知我回家修养一段时间。可当我回到家,却见到了早该搬离这里的父亲。家里随处丢着烟头、脏衣服和吃剩的饭盒,露卡更是里里外外地忙个不停。我下不了决心赶他,又无别处可去,就只能小心地留他住着。”雪一说道,“最初的两天还算相安无事,我没去搭理他,他也不会来打扰我。可是…”

雪一无意识地停顿了一下,又用左手掩住了受伤的拇指。

“第五天夜里,我还在陪露卡收拾窗户,他就跌跌撞撞地闯进了我的屋子,对着我破口大骂。说是我害了他,害得他无处可去。我知道他又喝醉了酒,便想先出门避开他,可他却死死抠着我的手腕,不让我走。我痛得尖叫,他又像是更来了力气,从一旁提起扫帚胡乱敲打,直到那最重的一下敲到了我的手腕,见到我的拇指翘了起来,血液开始从指甲往外渗,他才终于停手。”

“拇指筋腱断裂,加第一掌骨粉碎性骨折。”眼见雪一的肩膀在颤抖,露卡便接着说了下去,“因为凑不出手术需要的钱,雪一只能选择保守治疗。可这样做的代价便是,雪一的拇指就再也没有能够执笔绘画的力气了,而且,整只右手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地萎缩变形。”

“她爸呢?”心瑶攥着拳头问道,“哪儿去了?”

“或许是害怕雪一报案,她的父亲一直都没出现。直到半个月之后。”露卡说道。

“这一次,他的衣服比原先更破更脏,人也消瘦了不少,却还是沾了满身的酒精臭。这一次,露卡把他挡在了门口,他便隔着门大喊大叫着说要向我道歉,要我原谅他。他的嗓门越来越大,折腾打闹的动静也越来越夸张,直到那响动到达一个巅峰之后,一切全都安静了。”雪一抬起眼睛,望向身边的露卡,“我小心地走出屋子,只看到露卡坐在窗边,左脸全都是狰狞的擦痕。窗户大开,风全都涌了进来。而父亲的身子,就在那扇窗外的正下方。”

“当天夜里,我就把露卡藏到了这儿,而事件调查也是以意外来终结的。虽说调查人员们全都不动声色,但我知道,他们一定都在追查露卡的行踪,一旦从她那里调出记忆库中的影像记录的话,露卡就完蛋了。”

“我不想完蛋。”露卡微笑着答道。

可是,机器人不都安装有保护协议的吗?别说杀人了,他们就连带着锐器靠近人类都做不到。心瑶这样想着。可看到露卡因浸水而萎缩的手指,以及那几乎遍布整台机体的损伤,只怕那保护协议已经在这样的不当使用中损坏了吧。

雪一从手包中取出了那块电池板,又小心翼翼地捧着它绕到了露卡身后。

她为她褪下那件脏兮兮的衬衫,把领口拉到了胸部,使得露卡那漂亮的人造身形一览无余。雪一在露卡的身后鼓捣了一阵子,顺利打开了她颈部下方的电池槽。由于拇指上的伤,替换电池的过程显得笨拙又吃力,待到雪一将教授送给自己的那块电池安装成功的时候,她的脸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剩余电量百分之四十五,已恢复正常模式,可继续进行一般工作。”在雪一为其抚平背部的皮肤后,露卡的眼眸中流过一股蓝光,她仰着头,挺起胸,就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吊起了身子。随后,露卡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看样子,她的动作和神态显然都比方才灵活多了。

“雪一,你怎么无精打采的?”露卡问道。

“有么?”

“是呀。平日里,无论开心与难过,你总是会跟我念叨不少话的,今天却没有。”露卡确信地点头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别的事?”

“或许…是有些累了。”

说着,雪一也靠着隧道的一处角落坐了下来,嘴巴都跟着舒了口气。她双手拢着膝盖,脑袋靠到了潮湿的泥墙上。这一整天就像是一场漫长的旅程,从学院到远郊,从失色症到死亡预言。当来到这条隧道的尽头时,雪一一定觉得自己做完了该做的所有,也一定终于精疲力竭了吧。

“心瑶。”雪一突然小声问道,“我真的要死了么?”

对于雪一的疑问,心瑶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嘿嘿…我为什么还要问啊,明明你都那样告诉我了。”雪一轻笑了两声,“一旦放松下来一些,脑子里总会无端地生出许多新的愿望。”

“雪一不会有事的,你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一无所知的露卡只是歪着脑袋,“记得吗,我们家的墙上还有许多空着的位置呢。”

“是啊…”雪一轻轻说道。

“墙上?”心瑶问。

“是啊。一开始,是妈妈发现我有画画天赋的。”雪一望着心瑶,解释道,“她说,长大之后,就要把我的画挂满整间屋子,让我们的家变成一个美术馆。可惜,我们都没能如愿,妈妈在之后不久就去世了。没几年,爸爸再娶,他们为了重新收拾屋子,先是摘掉了妈妈的照片,又摘掉了我的画。所以,我始终没法挂满那里。到现在,那个想法又更是遥不可及了。”

这时候,心瑶的胸中也满是烦闷,她痛恨为何死亡会莫名降临在自己的好友身上,又为何只有自己预知到这种事。她内心恳求这些都是假的,恳求这次或许会在雪一的事情上出一次意外。但数十次来的经验都告诉心瑶,这绝不可能有意外。

心瑶也在雪一的身边坐下身来,她靠紧她,又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心瑶,我想要把露卡托付给你。”雪一望着隧道远处的黑暗,轻声说道,“如果我真出了什么事,我也希望你能替我保护好露卡,她是妈妈留给我的最后的东西了。”

随后,她又抬头望向露卡。“如果我出事了,你就跟心瑶走,好吗?”

“雪一?”露卡又一次说道,“你不会出事的。”

“嗯,当然。”

雪一扬起双臂伸了懒腰,随后又拍拍胸脯。

“从小,我的身体就比别人结实。无论是皮肉上的还是到骨头上的,它们总是生机勃勃的。所以,我总是打理好身上的每一处伤,再细心过好每一天。”雪一像是感受到寒冷一般,用手指一点点地揉搓着自己的皮肤,“就算像现在…连抬笔的希望都破碎的现在,我还是会小心地保护伤口,把它养好,再忍着疼痛一点点洗好衣服,尽量让自己和原先一样干净,再藏起身上的伤,让自己像个普通孩子那样融入到别人当中…可终究…”

“雪一受了太多的伤害了…”露卡说道。“是我没能照顾好你。”

“不,不怪露卡。”

雪一摇摇头。那双动人的眼睛像是因疲惫而变得茫然,她咬着嘴唇,手指无助地相互摩擦。

“我还不想死…”

雪一哭了,这是心瑶第一次看到她哭。

平日里,无论有多大的委屈,多大的痛苦,她都从没有流过泪。或许真如雪一自己所说,她的心也能比别人更结实,否则的话,雪一身上便不会有那股独特的青春味道了。

可就算是这样脆弱的时候,她也没有来依靠心瑶,没有去找露卡,而是把脑袋埋在自己的手臂里,哭得像个孤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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