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被一阵粗糙湿热的舔舐弄醒了。
能听到小斑的脚步声在躺椅旁来来回回,耷拉在椅边手,还能感受到它的皮毛在自己的指尖上蹭来蹭去。
不知怎么的,自己好像睡了一阵子,还做了梦。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来着?记不大清了,好像是在一边与嘉儿谈话,一边思考的过程中睡着的…梦里,自己又回到了从前的住处,回到了那张老旧餐桌旁,木桌的纹理,盛着炭火的盆,手中的旧筷子,自己都再熟悉不过了!“她”就在桌旁,一边动手烤肉,一边又害怕机械部件过热,身子躲得老远,看着就滑稽。
梦里的“她”只是望着炭火,说,小铭,我好像看到你长大了。
…那是相当清晰的梦,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这些年自己总是在做梦。尤其是现实太过单调的时候,梦反倒更清晰了。
李铭按了按脑袋,清醒了一些。他仰起头,只看到嘉儿已经趴在了一旁的沙发上,翘着一双脚丫,脚底板上露着踩脚袜的袜蹬。每隔一阵子便能听到翻书的声音,像是在阅读着什么。
李铭盯着那脚心,忍住了欺负她的冲动,只清了清嗓子。
“……”嘉儿的身子显而易见地停顿了一下,但没有搭理李铭的意思。
“在看什么呢?”
“故事书。”
“故事书?人工智能还需要阅读么?”李铭双手搭在记录本上,向着嘉儿面前摊开的书本探头探脑,“不是直接输入到你的系统里就行了吗?”
“不,阅读和直接输入是不同的。”嘉儿小小地回头瞟了李铭一眼,还说教起来,“阅读的时候,我需要消耗时间,从头读到尾,再根据故事的进程来一步步感受到作者要传达的内容,并随着剧情的波折而感受故事,是需要遵循故事的‘因果逻辑’的。可直接录入系统的话,就没有这种体验了。那样的话,我便是几乎同时得到了故事的开头、结尾,乃至于其中的所有细节。也就是说,那样做的话,故事的‘因’与‘果’便同时存在了,这在你们人类看来是不合理的。”
“是这么个道理。可一点点读的话,效率会变得很低吧?”
“人类的人生经历总是效率很低,但它的意义也在于此。你们会为了等待一次成绩而彻夜难眠;为了一段注定走向破碎的关系而徒劳许久;为了一个仅仅是‘有可能’的目标,就等待数年,甚至数十年。于是,有的人会站在错误的陷阱里,告诉他人快快离开;也有人会站在坦途的中央,告诉你,去吧,那里会有更棒的景色。以数学的方式来看待的话,这些确实是效率低下的。但其中的尝试与努力,正是你们人类可贵的地方。”
嘉儿说着,发出了手掌抚在纸面上的响动。“虽然我不是人类,如果作为人工智能的我,一下子便吞下整个人类的历史,那就太浪费了。”
虽然没能理解嘉儿的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李铭的确认同她的大部分发言。他双手在脸上狠狠地抹了一下,又用手肘顶着椅背坐起身来,重新竖起搭在肚子上的记录本。
“咳咳…咱们的测试进行到哪里啦?”
“测试?你明明一点儿也不重视这件事。”嘉儿的两只脚停下了晃动,但她依然没有看向李铭,反倒是幽怨地讲道,“明明自己之前还说‘这是第1000次呢’,哼。”
“我有不重视吗?”
“当然,重视的话,你怎么可能睡得着?”
李铭无言以对了,在尴尬地拧巴了两下身子后,他便捧着记录本站起了身,又悄摸着走到嘉儿旁边。眼见对方依然无动于衷,他就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嘉儿脚底的袜蹬,用力地,越拽越长。
“你干嘛。”嘉儿的疑惑近乎于在尖叫。
——啪。
“啊!”随着那声清脆的炸响,嘉儿的身子都弹了起来,又捂着脚板蜷缩到了沙发的远侧。见状,李铭便端着记录本坐到了嘉儿空出的位置上。
“抱歉,我这段日子都没休息好。”
“你就是这么道歉的啊。”嘉儿还在捂着自己的脚丫子。
“再次抱歉。”李铭说道,“要不然,你总不肯理我。”
嘉儿松开了紧绷的肩膀,又无可奈何地舒了口气。
“你做梦了吧。”她双手依然抱着故事书,又将两只脚保护性地蜷回了屁股底下,“我看到,你睡着的时候总是在皱眉。”
“是啊。”李铭耸耸肩,“你看到啦。”
“当然,虽然我是在读书,但这间研究所的所有感知型设备都在我的掌握。我总是看得见的。”
“也是。”
“那…小铭你梦到什么了?”
李铭抿了抿嘴。“嗯…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是因为‘规则’吗?”
“对。”李铭用笔杆敲着怀中的记录本,“我想,父亲制定那些规则,一定有它的道理。”
事实上,为了维持研究所能够按照人类社会的方式运转,这里的规矩可是相当不少,它们大都沿用了地面上的法律法规,少数也只为这种封闭式的地下生活做了些改变。例如,浪费水源和私自焚毁物品被算作重罪,又例如,取消了家庭成员间的诸多权力和义务,遗产继承不复存在,任何人也不需要尽抚养和赡养义务,而是交由研究所统一进行。
可令人注意的是,整篇规则的最后多加了三条让人匪夷所思的条款。
其中一条,便是之前提到过的“申请去往地面之前,要回答对一个特定的问题”,那是一道关于辨认颜色的简单问题,却很少有人顺利通过;而另外一条,便是禁止这里的住民们交流自己梦到的东西。这项看起来相当离谱的规则从第一天便开始实行,并由嘉儿亲自监督。违者,将会遭到一定时间的行动限制。
“你说的没错,这条特殊规则在设施运行初期有着相当重要的价值。可现在,这里就只剩下了你和我,连个‘社会’都无法构成,那这条规则也就没那么意义了。”
“这规则,还跟人数有关系?”
“是的。”嘉儿确信地答道,“其实,这条规则是为了维持整个研究所社会能够平稳运转,为了避免“死之梦”带来的恐慌。”
“‘死之梦’?那是什么?”
这么些年过来,李铭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汇。
“据大量资料证明,许多人在被死潮波及前的一个月至一周内,会做一种特别的梦,那便是‘死之梦’。而且,这几乎是死潮到来前唯一的预兆。”嘉儿说着,搓了搓手,迟疑了一下子,“我不做梦,所以无法体会。但我在一些少数的记录里了解到…经历者会在梦中看到许多生物的死亡。”
“…听得我都起鸡皮疙瘩了。”李铭苦笑道,“那,既然这条规则失效了,剩下的两条?”
“不,剩下的两条规则依然有效,即便是小铭你,也不能例外。”嘉儿说道,随后,她又期待地用手掌摩擦起了丝袜,“现在,你可以讲讲自己的梦了吗?”
“看你这么期待,讲出来我又怕你要失望。”李铭叹了口气,“我梦到自己在吃烤肉…”
“吃烤肉?”
“嗯。我梦到自己盘着腿,坐在桌边,那是小时候用过的涂了红漆的方桌,就连上面的坑洞和划痕也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电灯不算亮,但恰好能照清楚四下的各个角落,桌上的炉子暖暖和和的,切好片的牛肉在烤盘上滋滋响,油水漏过烤盘落在了炭火上头,激起一零星的小小火苗。我就咽着口水,等啊等,可那肉好像总不会熟,也总不会焦…害我一直都饿着肚子。”
到最后,他也没有提起梦里的“她”。
“原来是饿了呀。”嘉儿捂着嘴巴笑了,也不顾及才刚刚才捏过脚趾,“要不然,今天的测试就先到这儿,咱们去吃饭。”
嘉儿探着腿从沙发上起身,还拉着李铭的手。
“稍等。”
李铭点点头,又抬起了笔。
他对嘉儿这一整天的表现作出了详细的描述和评价,认真誊写到了父亲曾用于记录嘉儿状态的黑色手写本上。并最终以“一切正常”四个字作为记录的收尾。
在画上最后那个圆溜溜的句号后,李铭也拉着嘉儿的手一同起身。他依然敞着记录本,想要借走廊的冷风把墨水吹吹干。
通往食物储藏室的“走廊”更像是一片广场般的矩形空间,在位置上处于整座研究室的中央,也是这里最大的一片空地。因为在那个时候,这里真的需要供超乎想象的人流同时往返于食物储藏室、研究所和住宿区间,还要宽阔到能给人以“这里就是户外”的错觉。
在最初的几年,人还多的时候,大伙儿都会时不时地在这里组织庆典,人们会拿出自己拿手的才艺,为这枯燥的地下生活填上一些色彩。也有人会取出自己藏下的食品和酒水,在这儿和熟络的人们吃吃喝喝,只做消遣。
不过,这里当然不止包含好事。十一年间,这里就曾发生过多起暴力事件,甚至造成过人员死亡。死者的血液蔓了一地,还被来往的人群踩得满处都是,让嘉儿和治安队忙活了好一阵子。据说,那又是一起俗套的因爱生恨戏码,凶手被永久限制于住所,直至生命的最后一日。
而今,整片“走廊”区域什么都没有了。那些喧闹、垃圾,乃至于血迹全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排布整齐的浅灰色地砖,头顶五米高处的柔和顶灯,以及管线和冷气带来的轰鸣。李铭只与嘉儿相伴而行,听得到脚步传来的遥远回响,看得到两侧那一片漆黑的住宿楼,一切更显孤独。
孤独会使人眩晕。至少李铭曾经历过的两次晕厥和一次呕吐证明了这点。
不知不觉间,嘉儿已经紧紧搂住了李铭的胳膊,像是要阻止掉这份孤独。活蹦乱跳的小斑如今也能帮到不少忙。
闲来无事的时候,李铭总会带着嘉儿跑去宿舍区,像抽奖似的,随机挑选一些房间破门而入,再在里面翻找些可能还派得上用场的遗物来。
他把这叫做“对旧时代的寻宝探险”。
这种行为,算得上是在悼念死者,当然也包含些消遣的意味。只是,人们都已离世,不会再有人指责自己,更不会再有人感谢自己的。大多时候他们都一无所获,运气好的时候,也就找得到些还能穿得上的衣服,又或是早有觉悟之人留下的遗书。不论如何,在离开之后,它们都会为这些千篇一律的房间填补上属于曾在这里居住过的人留下的色彩。
有一次,他找到了作为父亲助手的褚云的房间,还在屋里找到了一台便携式游戏机,时隔多年,它竟然还能顺利启动。
李铭饶有兴致地上手游玩,却是死个不停。可到了嘉儿手里,她又玩得无比流畅,还越玩越嘚瑟,惹得李铭怒目而视。双方就这么盘着腿靠在墙边交替着玩,最终,这台老古董在李铭重复三四十次的“GAME OVER”后断电关机。他转头去找充电器,却到处都找不到,好像这台游戏机也真正耗尽了生命。最终,这场“探险”在李铭念叨着“机器人把戏”以及嘉儿的嘲笑声中结束。
还有一次,他们碰巧找到了研究员许菲的房间。
整个屋子直到最后都打扫得井井有条,无比规整,却少了些生的气息。
房间空下这么久了,一进屋子,却能闻得到她身上曾有的那股香味。李铭从她的已经变硬结块的枕头下摸到了一沓照片,其中许多都是她与她男友的合影。
曾几何时,李铭还过这位姐姐颇有好感。尤其在得知她的男朋友已经因“死潮”而去世后,他便总觉得自己机会不小。只不过,在他踏出那一步之前,许菲的生命便已经停留在了她最美丽的那个时候。
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李铭又把那一沓照片塞回了原处。
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照片上美丽的许菲已经是个小妹妹了。
离开前,全程没多做言语的嘉儿问李铭,是不是喜欢过她。
李铭只笑了笑,没有回答。
于是,嘉儿便一路嘟着下嘴唇,直到把李铭送回研究所主厅为止。
踩过“走廊”的最后一块地砖,再穿越两道钢化玻璃门和一道厚厚的不锈钢保温门后,便到达了研究所最南侧的二层区域——餐厅区。
“全部照明都打开吧。”
“是。”
嘉儿向着半空打了个响指。半秒钟之后,整条通道便亮得像是所有东西都学会了发光,小斑更是兴奋得到处乱跑,看来它也记住了来这里的意义。
所谓的“餐厅”,其实便是地下研究所的食物储藏室,也是李铭最爱来的地方。
十一年前,同自己一起来到这间研究所的大伙总共有535人,可侥幸活到现在的就只剩下自己一个。这满仓满柜的食品,自己就算吃到死也吃不完了,那些既难保存又昂贵的甜食,那些一周才分发一小瓶的酒水,还有味道大到会被宿舍长破口大骂的罐头汤,如今都可以随便享用。也不知这该是件幸事,还是不幸。
这座储藏室内平铺着数百件金属柜,柜中存放着足够上千人饱腹十年的食物。不过,尽管这些食品包装看着都花里胡哨,其中的食物却大都算不上美味,并以此换来了相对较长的保质期。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中相当一部分食品已经超过了保存期限,但李铭却觉得过期也没什么问题,而且在“死潮”的作用下,许多食物早已经停止了腐败。
有一次,李铭就顶着嘉儿的警告吃掉了一打过期五年的奶油饼干,除了口感干涩外加连续七天的便秘导致差点被嘉儿采取“必要措施”外,身体也没再出现其他异样。
至今,他还记得当年自己从厕所出来时,嘉儿那副欢天喜地的模样,以及她手中那根用途不明的棍状器械。
李铭至今也没敢问那玩意到底是什么。
“想吃些什么?”
“烤肉。”
“哪有啊!”嘉儿一边苦笑着,一边奋力喊道。
“那,还是交给你帮我选咯。”李铭说罢,便往椅背上一靠。
这间餐厅有句流传甚广的话,叫:命运想决定我的死期,那就让它先来决定我下一顿拉什么屎。这句话虽说俗的离谱,却也成了人们在后“大崩溃”时代偶有的反抗意志,并在人们间口口相传。而发明这句话的吕老头甚至活到了寿终正寝,成为了地下实验室唯一一个自然死亡的人。
“好吧。不过,你可千万别再跟我讲下三路的俗话了,求你了。”
说罢,嘉儿又是一个响指,储藏室中的数个冰柜随机开启,一股股团状的寒气自其中流出。
不一会儿,嘉儿便为李铭选来了今天的午餐,那是几块干面包配巧克力酱,一堆黄黄绿绿蔬菜冻干颗粒,两颗奶糖,还有一坨看着难分难解的罐头肉。饮料还是先前搭配面包的酱稀释加热后的热巧克力。乍一眼看去,李铭的这一餐几乎全都是黑褐色的,总有些让人望而生畏。
只有看到这泡东西的小斑变得无比兴奋,搞得李铭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我,还想继续刚才的测试。”
嘉儿轻轻一跃,就坐在了李铭对面的冷柜上。她勾起两只脚,手指拨弄着灰白色的发梢。
“测试?都已经结束了呀。”
“不算结束。”嘉儿摇摇头,长发便荡漾起来,“刚才的测试里,只有你问了我对你的看法,可我也想知道你对我的看法呢。”
“这样啊。”李明刚说着,便提起手边的纸巾抹抹嘴,可那纸巾实在又干又涩,只一下就碎作了数片,“…在我看来,嘉儿是这座研究所能作为项目成立的前提。就像她当初说的那样,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们这500多人可能根本就…”
“不。”嘉儿打断道。
“怎么了?”
“你也要像我一样,排除掉那些客观的情况,只讲讲你对我个体的看法。”
“嗯…”
于是,李铭只得放下双手,又拿过身边的冰水饮下一大口,好清除掉任何会打扰到自己发声的障碍。
“记得刚上学时候,老师曾让我在调查表上填写自己的性格,我想也没想就填了‘开朗、外向’,因为,我觉得大家都会这么填,而更重要的是,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个足够外向的孩子。”李铭搓着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事实证明我错了。我不愿去主动交朋友,也没胆量跟老师讲话。说到底,我只是把跟嘉儿长期相处时的模样当作自己真正的性格了。人们都发现,我根本就不外向,也不开朗。”
说着,李铭又饮下一口水。
“但我不害怕。因为只要和嘉儿在一起时,我就又能变回自己了。所以,那时的嘉儿,是我能与这个世界妥善相处的桥梁。”
“是吗。”嘉儿小声应道。
“现在也一样。”李铭抬起头来,瞧着她那对红色的眼睛,肩膀如失去力量一般搭在靠背上,“看不到天空、熟识的人们一个个离去、就连人类文明也都不复存在了。作为机器人…嘉儿,你是我能努力在这世上多活一天的唯一理由。”
“嗯…”
嘉儿低下了头,抿着嘴,像是在害羞,又像是在思考什么。直到片刻后,她才抬起头来,脸上却不像往常那样表现得有多开心,反倒是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小铭,你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有过什么‘梦想’吗?”嘉儿问道。
“梦想?说实话,我从小就没有好好考虑过这个问题。”
“多少总会想过吧。”
“嗯…倒是有过。”李铭皱了皱眉,“有一次,老师要我们以‘梦想’为题目写作。我憋了半天,就写,自己也想成为这个世界的统治者…能坐在由冰箱和电饭煲组成的王座上,披着红毯,再让嘉儿成为我的宰相…”
“…许这种愿望,你一定备受瞩目了。”嘉儿听了,都有些脸红。
“那是当然,我被同学们一顿嘲笑,就连我把它讲给嘉儿的时候,她也责备我胡来。”李铭苦笑着,“后来,在嘉儿的帮助下,我才把梦想改成:做一个‘超过父亲的科学家’啦。”
“哈哈,真好。”嘉儿捂着嘴,动人地笑了。
“小铭。”
嘉儿再次开口。
“如果梦想是有代价的。”这一刻,嘉儿收起了笑容,语气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平静到冷漠的时候,“如果梦想总是伴随着相当残酷的代价。你还会选择实现它吗?”
“……”
当李铭还在沉默的时候,小斑却不知从哪里叼来一根速冻肉干,两步越上冷柜,最终俯卧在了嘉儿的大腿上。或许,这正是它找遍四下后,唯一温暖的地方了。
“又或者,毫无痛苦的死去,和挣扎且绝望地活着,你会选哪个?”嘉儿抚摸着小斑柔软的毛发,平静地说道。
不知为何,对方突然间的提问让李铭感到了些许不安。
那或许来自于嘉儿骤然降至冰点的语气,又或许来自嘉儿那一眨不眨的双眼,又或许,这只是关于她口中那虚无缥缈的,所谓“代价”,所谓“死去”。
只是此刻,李铭还想不好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