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11——埃罗尔症与寂灭

作者:千小南 更新时间:2025/10/2 14:18:03 字数:7476

“嚓嚓。”

嘉儿纤细的手指捏着把手术剪,白色的影子也在李铭的视野角落里晃来晃去。

无意间在熄灭的屏幕里瞧到自己的模样后,李铭便拜托嘉儿修修自己快乱成一团鸡窝的头发,虽说早没有人会在意自己的发型是什么模样,不过,既然跟嘉儿约好了要好好面对生活,就不该把自己搞得太邋遢才是。

“嚓嚓。”

冰凉的剪刀和嘉儿柔软的手指交替擦过李铭的耳朵,弄得他有些痒。小的时候,嘉儿总会带自己去理发厅去的,可他总是抱怨理发厅里刺鼻的味道和理发师鼻腔里呼出的一股股热气。后来,他就把这项工作交给不喘气儿的嘉儿来做了,只不过,那时候的她只会短寸这一种发型。每次都搞得和削土豆皮一样千篇一律。

感到手臂上落了些轻飘飘的重量,李铭便下意识地抖抖胳膊,又用手肘扫去落在记录册上的发茬。这一扫,却不慎将自己方才写下的内容抹出了一道道黑色的弧线,整齐的笔画线条变得一团糟。眼见自己才认真写下的字迹变成这副模样,李铭有些恼火,还动了重新誊写一遍的念头。

“噫,李教授要是在的话,肯定又要唠叨个不停了。”

两次落剪的间隙,嘉儿便在李铭的耳边小小地念叨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他才意识到,这里只剩下自己了,耳边早就不会再有斥责,也不会再有期待。于是,他才恍然大悟般地将紧张与恼火全都藏了起来。

是啊,他,他们,早都不在了。

长舒一口气后,李铭“吧嗒”一声合上本子。于是,他又一次在封面上看到了父亲的名字。

“李正明。”

父亲若还在世的话,哪还有自己登场的机会呢。在梳理记录这方面,他要比自己做得好太多了,措辞准确干练,记录完整详实,就连字都比自己写的好看。自己亲手续写的这些,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劣化的模仿。

相比之下,自己又算得上什么呢?

于是他阖上双眼,聆听着耳边清脆的剪刀声,又捏起那记录本,将它丢到了一旁的小沙发上。

……

五年前的那天,才十七岁的李铭如往常那般从宿舍床上醒来,却发觉窗子外面没了人们的忙碌和闲聊,也没了机械生产的轰鸣声,一切都静的可怕。

也不知怎的,李铭竟察觉到了丝丝不妙。他忽地起身,只披了件外套便冲出了宿舍,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一路直奔主研究室。

果不其然,所有人都在那里。

无论批着白褂的研究员,穿着黑T恤的技术工,还是其他的五颜六色的避难者们,所有人都在这里。当他看到大伙儿都在用担忧的目光和窃窃私语来迎接自己的时候,他脑子里开始变得一团糟,心又像是被揪到了天上,脚步越发急促。

他们干嘛看着自己,干嘛不说话?除非,除非…

半推半撞地穿过人群后,他果然看到了父亲。父亲如往常般穿着件脏兮兮的白褂,脑袋和上身全趴在桌上,像是累坏了。

他手里捏着笔,笔下的记录本才写到一半,两只眼睛也还直直盯着前方。只不过,失去意识时的撞击扭断了他的眼镜,断裂的镜腿深深地插进了他的眼球里,至今仍有血液在缓慢渗出。血爬过桌沿,落在地面,化成了一片红色的干结。可即便落到这番模样,他却也只像个安静的木偶,没有抱怨,没有挣扎,破掉的眼球也如同一只被捅漏了包装的果冻球,里里外外再没了半点曾作为生物的痕迹。

若是去描述那副模样的话…那简直就像比尸体死得还要彻底。

只一眼,李铭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即便心中早有准备,即便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李铭却依然没法向那具尸体挪出半步来。他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喉咙僵硬,视线也只剩下了窄窄的一条,全身的力气好像是只会朝着心脏涌,直至除去那咕咚咕咚的心跳之外,再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不过,没用多久时间,李铭便稍稍稳住了情绪。他抬起眼,在那模糊到千篇一律的面目当中,也只能辨得出她的样子。

“嘉儿…”

李铭勉强唤得出对方的名字,却没了继续问下去的力气。所幸的是,只是这一呼唤,便足以令嘉儿明白他的意思。

“报告。李正明教授已于本日凌晨五时二十分二十三秒中止了包括书写在内的所有活动,以所见姿态倒伏于工作台上,并于约九分钟后失去了一切生命体征。据初步筛查,李正明教授的死因确为‘死潮’所致。”

“…你亲眼看到了?”

“是的,教授倒下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嘉儿轻轻点头,她不动声色地靠近李铭,只怕他出任何差错,“事发后,我已经在第一时间通知了救护科的人。”

“他最后,有说什么了么?”

“没有。”嘉儿摇头,“他只是在工作,和平时一样。”

“最近这段日子,他有提到过我么?”

“没有。”

“嘿,那也是当然…谁能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出事呢…”

这句话,反倒更像是李铭讲给自己听的,这么些年来,他总想要跟父亲好好聊聊,聊聊父亲的事,聊聊自己小时候的事,聊聊发生在嘉儿身上的事,还有那句“自己去决定什么是对的”究竟在指什么。

可现在,他已经没有机会了,这种按部就班般的遗憾,就好像是一开始便注定了的。

在简单听过嘉儿的报告之后,李铭就没再开口。他拖着步子走到桌前,动手收拾起父亲的仪容。先是一点点清理掉那些沾血的碎片,又从嘉儿的手中接过湿毛巾,将血迹一一擦拭干净。再与同伴们一起将父亲安置到了早早备在一旁的担架上,就像之前自己做过的一样。只不过,他觉得父亲要比别人轻得多,也许那件沾满了烟灰的白袍下面,早就是一个衰老而羸弱的身子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李铭抬着父亲穿过大厅和楼梯,又走过一条向下的长走廊,便来到了整座研究所的最深处。

这里恰巧位于南侧三层结构的最底层,就在食物储藏区的正下方,是李铭最讨厌来的地方。因为,这间颇有规模的大厅是用来存放尸骸的房间。

也就是停尸间,是坟墓。

在研究所还停留在设计图上的时候,父亲便给停尸间划分出了偌大的场地,仿佛他已经预见了后来会发生的一切。可在嘉儿第一次向住户们介绍这片场地的时候,所有人都对这里的规模感到难以理解。因为在他们看来,旧的苦难已被抛到身后,新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呀!他们从心底都不愿在这个时间考虑停尸间存在的价值。

然而,当人们发现身边的同伴在某一天突然消失,当整座研究所在看似和平的生活中变得越来越冷清的时候,他们才如大梦初醒般回忆起了曾在地面上见证过的景象。

很快,停尸间的空间便不够用了,人们便只能像堆奶酪般将尸体一个个摞起,上面是不会腐烂的,下面是烂到一半的,最底层则是枯骨。直到最后,每向里头跨出一步,就都有可能踩到一颗烂葡萄般的眼球,又或是水煮茄子一般的手臂。腐臭的味道沁满了整间屋子,吸饱了尸水的墙壁甚至化作了可怖的黄褐色。李铭只得让嘉儿移除这里大部分的照明设施,也只有这样,他才不至于在一次又一次的往返中崩溃。

在这短暂的十一年间,李铭已经把除自己外的所有人都送到了这里,温暖的,冰冷的,腐烂的,干瘪的。起先,人们还能遵照着父亲的安排,把这停尸间处理得井井有条。可越到后边,他们便越做得仓促,越是漫不经心。到了最后,李铭索性把那些已经停止腐败的尸体都堆在了入口边上,连祭奠与纪念的仪式也都省去了。

是害怕了么?还是厌烦了?可能都不是。对于李铭来说,他只是不想再进到那里去了。那里的光景,也总能唤起了他在地表上时的回忆。

于是,问题又来了。

——这些健康乐观的同伴们,为什么会一个接一个地突然死去呢?

答案是,不知道。

事实上,直至最后一刻,这场摧毁整个人类文明的事件也依然是一个谜团。那是场不知从何处起,也不知从何时开始的大灾难。

当它第一次出现在晨间新闻滚动条和早报D版的时候,那还是发生在大洋彼岸一处叫做“埃罗尔镇”的怪事,因此,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这种灾害也被统称为“埃罗尔症”。而那篇报道内容,也只是用了些语焉不详的措辞将其描述为“大批量镇民因不明原因集体身亡”。

乍一看去,这新闻倒像是充满了怪谈、阴谋的意味。在相当的一段时间内,它甚至成为了网络恐怖故事、都市传说中的常客。

谁曾料想,就在那篇报道刊登的九个月后,“埃罗尔症”便开始如暴风海啸般侵袭全球。短时间内,海量的死亡报告自世界各地涌现,其灾害特征与死亡症状也呈现出了惊人的一致性。

直到此时,“埃罗尔症”才终于被改称为“死潮”。

人们开始意识到,“死潮”的来临几乎不会有任何征兆。转瞬间,一个家庭,一个村庄,甚至是一座城市的人都会在同一时刻失去意识,并于其后的数分钟内死亡。就连宠物、家畜乃至昆虫飞鸟都难以幸免。

少时的李铭曾在新闻中看到人群齐整地倒下,身体因重力而相互堆叠,扭作各种姿势,从此便陷入死寂,再不动弹。他看到女孩子的嘴里还含着没能融化的冰激凌;看到挤满地铁的上班族们全都低着头,不进不出,像是所有人的目的地都是终点站;还看到在墙边撒尿的拾荒者的裤子缠着脚腕,便跌倒在了自己的排泄物里。而那些平静可怖的画面,正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一次又一次地重演。谁也不知道下一轮的“死潮”会发生在什么时候,会落在谁的头上。

每每看到那些,李铭都会害怕地钻进嘉儿的怀抱中。她则会安慰自己说,没事的,人类在历史上克服了那么多的灾难,这次也能平安度过。

起初,人们曾怀疑这是一种未知的传染病,可直到最后,全球各地的研究机构也未能从事发现场或是罹难者尸体上监测到任何的病原体。并且,他们发现隔绝源头、阻断传染路径等传统防疫措施均起不到任何作用,各地频发的受灾状况也没有逻辑可循。

望着地图上毫无规律的“发病”状况,传染病学的专家们也只有频频摇头的份。此后,就长期驻守于空间站的宇航员们也出现了成规模的受灾状况。这些都让持“传染病说”的人们彻底傻了眼。后来,人们还考虑过波灾害说,宇宙射线说,窒息说,甚至是模因感染说等多种可能性,却均未得出任何有效结论。

原因很简单,因为人类真的什么都没能查到。

环境、大气、光照,一切都一如往常,村庄依旧是村庄,城市依旧是城市,地球也还是那个适合生命生存的地球。

与此同时,人们也没能从罹难者的尸体中找到任何线索。他们生前未曾遭受任何伤害,从内脏到毛发全都完好无损,就好像是只有意识在即刻间遭到了湮灭。

于是有人怀疑,问题出在脑部。可当年世界上最先进的检测仪器也都显示着同一个结论:大脑也没问题。

于是,找不到问题出口的人们便在束手无策中度过了五年。

五年中,“死潮”迅速蔓延到了近乎所有生物的身上,那些闭门不出的,隐居深山的,藏身海底的,全都没法躲过这场灾难。他们只是藏在自认为安全的角落里,等待着随时可能毫无征兆降下的死亡,惶惶不可终日。

所以,即便父亲带着幸存者们躲到了地下七百米的深处,这场灾难也如影随形,直到它花了数年的时间,将藏身这里的五百余人逐个吞噬。

“嘉儿,你觉得‘死潮’的原因是什么?”

想到这里,李铭突然睁眼问道。

“不知道。”嚓嚓的剪刀声中穿插着长发的沙沙作响,好像是嘉儿在摇头,“这些年里,时不时就会有人问我这个问题,我也曾作出过上百种的推论,但无一例外,它们全部无法得到印证。我本身也总在思考这件事,但依然无法得到确切的结论。”

嘉儿已经剪得差不多了,她停了剪刀,又用毛巾和梳子整理起落在李铭身上的碎发来。

“就连嘉儿也束手无策…那人类真是败得不冤啊。”

“很惭愧。”

嘉儿补充道。

“但至少,人类没有在这场灾难里感受到太多痛苦。”她轻轻地为李铭擦拭着脖颈,但不知是毛巾太过干燥还是碎发太多,李铭只觉得被擦过的皮肤上渗出了一股细小的刺痛。

嘉儿的回答很奇怪,就好像人类还有得选似的。这让他想起了嘉儿先前抛出的那个问题,如果在不受痛苦中死去和挣扎地活着的话,人类总会选择挣扎地活着吧。他当然分不清孰对孰错,但只有这么选了,小斑如今才能在研究所里上蹿下跳。

“我记得,在‘死潮’出现之前的两年里,整个世界都发展的很好。粮食在世界范围内增产,科技发展蓬勃,世界各国也进入了完全和平年代。甚至于电视上都在连载着全世界‘未开一枪’的记录。这可是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事情啊。这么一看,好像‘死潮’就是这些成就的代价似的。”李铭转而问道,“你说,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其中起到了作用?”

“嗯,的确有些人这么认为过,包括一些曾在研究所里存在过的宗教团体。他们说,人类在最后那两年取得的辉煌,其实是神明赐予的临终关怀。”

“神明啊…”李铭叹了口气,问道,“嘉儿,这个世界上真有神明么?

嘉儿将李铭的头发整理整理干净,站在一旁仔细端详,随后又从一旁的工具盒里取出一只小手镜。她在李铭的身后弯下腰,又将那镜子伸到他的面前,好给他瞧瞧自己用心修剪的手艺。随后,她那双红色的眼睛又透过手镜瞧了来。

“从未有过。”

她答道。

当天深夜,李铭在一片闷热的黑暗中醒来。

身边的枕头早已浸满了汗水,被子也早在不知不觉中被自己踢到了床下,身子都快和床单黏在一起了。闷热的空气好似逐渐变得粘稠,每个动作都在遭到牵拉,就连呼吸也愈发让人觉得疲惫。

怎么一下子热得这么厉害,是换气阀失灵了么?

屋内的照明不听使唤,电子钟熄灭了,四周完全陷入了黑暗,一时间连门的方向也难以分辨。李铭探着手,在床边四处摸索,只摸到一件衣服,试了两遍才发现那是条裤子。于是他又边爬边跪地套上裤子,光着脊背出了门。

“嘉儿!”

声音沉入了黑暗,无人应答。

地下研究所是不会有天空和星光的,一旦停电,四周便是货真价实的漆黑一片了。

安静得有些奇怪了,平日里总是在隐约作响的发电机声消失,难不成是研究所的电力供应出了问题?这种情况以前也曾发生,不过,那两次最多也就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只要嘉儿完成检修,就能恢复电力。但如今的体感温度已经有30度左右了,看来这种断电情况已经至少持续了两个小时以上。

于是他只得靠着墙边,顺着宿舍门前的墙壁一路摸到南侧第一间,那是宿舍长住过的屋子,他的门前固定会挂着两支手电。

按照研究所的“第二条规则”,未取得主要管理员的许可,任何人不得进入供电室、配气室、信息中心等重要设施,这个“主要管理员”当然就是指嘉儿。但现在可不是管那些破规则的时候了,再这么耗下去,这距地表700米的位置,就算气温飙升到45摄氏度以上也不奇怪。那时候,自己就又该违反“第一条规则”,而逃往地表避难了。

“嘉儿!”

他再次呼唤,研究所的黑暗就像是吞下了自己的声音,无人应答,连回响都没有。只有强光手电在地面抹出一道笔直的光路告诉自己,或许只有继续前进才行。

在没有电力支援的情况下,嘉儿的听力也只是普通机器人的水平,无法实时听到自己的声音,更无法在第一时间观察到自己的动向。可是,但她总该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睡觉吧,这家伙,怎么没在第一时间找自己?

真是的。李铭暗暗抱怨道。

走过空旷的走廊一路来到供电室,这里被夹在食物储藏室和停尸房的中间,常年被噪音包裹。而此时此刻却沉入了一片死寂。

供电室的电子锁已经自行解放,就如研究所里的其他锁一样,全都被设计成了在停电状态下会解锁的模式。只不过,电子锁的门后还依然有一道以机械锁封住的大门,以防有任何外来人员的随意进入。供电室算是整个地下世界的心脏,做到这般程度倒也无可厚非。

可李铭却惊奇地发现,此时此刻,那只本应严丝合缝的机械锁已然松开了一半,只需用上些力气便能打开。

想来,上一次停电的时候就没剩多少活人了,嘉儿会不会只是为了图个方便,便在维修之后留了个门,省得每次都费心费力地再去打开这道机械锁呢。

有可能是这样的么?

又或许,此时此刻,嘉儿就正在里面检修电路呢?

于是他转动手柄,将那厚厚的金属门多拉开了些,露出了一人能够侧身出入的宽度,又把手电的灯光先探了进去。

没有…

屋内没有人。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什么也没有。

李铭用手电筒的光扫过四周,全都是光秃秃的墙壁,光秃秃的地板,光秃秃的天花板。目测之下,这里的空间和位于上层的食物储藏室和下层的停尸房一样大小,但就是如此庞大的空间中,却是空无一物,甚至连监控设备和换气窗都没有…

那,这里真的是供电室吗?本该有的供电设备在哪里?就算是学识不足的李铭也知道,想要为这样一个巨大的研究所提供电力,那样的设备绝非一个抽屉或是一个柜子能塞得下的。如果供电设备还在别处,那这块巨大的空间又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

当李铭手中的灯光又一次扫遍这里的地板时,她终于发现了什么。在这面积庞大的“供电室”的正中央位置,有着整间屋子里唯一的一样东西。

那东西看着灰呼呼的,贴着地面滩作一片,大概是一袋杂物?一只书包?又或是一团旧衣服?

不,好像都不是…

内心深处好像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如果贸然靠近那样东西,一定会发生某件不详的事情。

可李铭还是松开大门,凭着手电那唯一的灯光,一步一步地靠近那块“东西”。一时间,周遭那近乎无穷的黑暗包围着李铭的身子,一股前所未有的紧张感自他的后背爬起,好似有些蠢蠢欲动的危险就藏在两侧,让他根本不敢把视野转向别处。

那东西,果然是个人。

有人趴在地上。

“嘉儿?”

李铭靠在距离那人形物两米远的地方,没敢贸然靠近。

…不,那当然不是嘉儿。

那人的身体表现出了相对自然的姿势,看上去早没了生命体征。而从其身着的白色制服来判断,这人应该是隶属于父亲那边的研究员之一。想到这一点,李铭终于敢多靠近那人一些了。他把手电摆在那旁边,又在那尸体的旁边蹲下。

果不其然,这具尸体已经干瘪了,看来已经在这里死了有一段时间。可话又说回来,自己可从没有听说有人死在这里面过,那这个人到底是?

想到这里,李铭便动手翻起了那个人的身子,因为已经处理过相当多的尸体,所以在翻动的时候,心里倒也不会觉得有多不适。果不其然,尸体的白大褂上挂着研究所的名牌,根据她名牌上的研究员编号来看,她大概不是前期的研究员,而是在来到地下之后,靠着能力与知识才加入团队的成员。

——姓名:闻心瑶。

李铭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因为她应该在很早以前就不在研究所了才对。因为,记得在嘉尔的记录中,这个人在第七年的时候就成功回答了第一项规则的问题,并乘坐升降梯平安离开的。也是研究所成立以来唯一一个能够答对问题的人。

可是,她不是去往地表了吗?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是怎么死的?是因为死潮?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现在无法判断,但李铭只觉得她倒下的位置有些奇怪,离入口也太远了。如果是被困在这种地方的话,一般的尸体都会出现在靠近墙壁,或是靠近入口的地方才对。

而且…方才尸体趴着的地方,黑乎乎的,好像有什么…

“啪。”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响动,紧接着,门的方向冒出了一阵幽暗的白光,尔后,熟悉的机器轰鸣声逐渐响起。直到那声音越发地靠近这间屋子了,屋顶所有的灯光全都一齐被点亮。也许是长期未曾开启,这里的灯光亮得刺眼,逼得李铭不得不眯上了眼睛。

来电了。

李铭揉了揉眼睛,在逐步适应那高亮的纯白色灯光后,他才勉强睁开了眼,也能清晰地看清四周了。这是一片充满工业风格的暗灰色墙壁,黑漆漆的屋顶,以及暗红色的塑胶地板。

对了…那具尸体——

李铭终于看清了…

在那暗红色的地面上,蔓延着一大片干涸发黑的血迹。那尸体像是生前曾在地板上爬过一般,留下了足有六七米的血的拖痕,直至气绝于此。而就在尸体曾经趴着的地方,留有一行以血写下的字迹。

那些血的线条画的很仓促,又歪歪扭扭,像是为了节省时间而采用了笔画更少的语言,又在咽气之前用自己的胸膛拼命掩盖。而那句话,即便是很早以前只读过小学的李铭也能一眼辨明。

它翻译过来就是——

——013在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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