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13——星之都

作者:千小南 更新时间:2025/10/2 14:19:41 字数:7320

“林果,那‘星之都’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能不能细讲讲。”

许染抱着一只水果罐头和一瓶盐水,靠着正在品尝蔬菜干和维生素片的牧师身边坐下,虽说水果罐头有些辣嗓子,可这已经算是数月来最丰盛的一餐。

早些时间,一行四人已经整备好物资,从那所旧学院的大厅出发了。不得不说,多亏了那里充足的资源,短期时间内,众人只需一心赶路即可,而不必再绕道去居民区,冒着被划伤的风险翻箱倒柜,搜寻物资。

“说实话,我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回来过,早不清楚那里现在是什么样子,更没听说那里还建了个所谓的地下避难所。”牧师将两粒已经发黄的维生素片丢进嘴巴里,嚼得嘎吱嘎吱响,“我只知道,星之都是我主在梦中邀我前往的地方。只要我还活着,无论年轻还是老去,无论健康还是遍体鳞伤,我最终都要抵达那里。这是我人生的最后一个目标。”

“翻来覆去地总是讲些梦里的事,你指望谁会信?”

不知何时,厨师也在一旁坐了下来。

说来难得,平日里讨厌负重的她,今天却主动包揽起了运送瓶装水和燃油灶的责任,那可是全队伍里最重的一个背包。望着驼着背努力步行的厨师,涅尔菈从头到尾都不放心地跟在旁边,生怕身材瘦弱的她一个重心不稳掉进路边的沟里。

“说谎成性的神棍,嘴上说着什么星之都,什么神明,到头来也不过是想找个避难所活命罢了。”厨师心不在焉地说道。

“或许那地方对你们来说是避难所,但星之都就是星之都。”牧师固执着。

“愚蠢。”

厨师轻蔑地吐出两个字。

“你说什么?”

“愚蠢,无论是你,还是你的什么狗屁不通的‘主’。”厨师继续进攻。与昨日截然不同,今天的厨师变得更加过激了。

还在一旁吃盐水泡饭的涅尔菈赶忙凑到厨师的身边,抬起一只手挡在对方的肩上。

“……”牧师拧好药瓶,又将它规规整整地摆在身旁,“楚女士,你知道蛾人吗?”

“哼。”厨师轻哼一声,半答不答。

“我说的不是什么神话中的怪物,而对是一些人的代称。我在生命中总会遇到这样的人,白天的时候,他们酷爱嘲笑他人的目标和愿望,自己却也只是按部就班地前进;而一旦进入黑夜,他们又像蛾子一样,只朝着有光的方向飞,而一旦闯到光芒遍处的地方,他们又会因为盲目而无法离开。”牧师说着,又用那对漆黑的眼睛盯着厨师,“人类文明毁灭后的如今,正是蛾人会到处乱飞的夜晚啊。”

听过牧师的话,厨师竟没有开口反驳。

但这沉默没有继续多久。只见厨师拧回身子取来自己的背包。随后便是拉链、皮扣,以及某种东西在皮革间摩擦的响动。

…下一刻,她便从背包口袋里取出了一支泛着金属光泽的东西。那是众人阔别已久的,陌生而又熟悉的文明的产物。却又是漆黑的,怀揣着人造恶意的东西。

“等等…”

“喂!这是…”

仓皇间,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厨师”楚韵已经向后撤一步,与其余三人均拉开了一段距离。她双手持枪,又以拇指熟练地拨开保险,便将漆黑的枪口指向了还捏着蔬菜干的牧师。这一系列动作的速度之快,让许染不得不怀疑她先前的职业。

“小韵,别紧张。”

“…你这东西哪来的!”

平日里,楚韵的背包确实一直都是她自己在看管着,根本不允许旁人靠近,许染还以为里头藏着本《激怒别人的一百种办法》呢,谁能猜到这个瘦弱的姑娘能突然拔出这种东西来。此外,许染只觉得这几天的楚韵有些不对劲,有时她会对旁人的敌意无动于衷,有时又会像现在这样表现出远超平日的急躁,这远远不是一句‘生理期’就解释得了的。

“别乱动,包括你们两个。”楚韵压着声音,纤细的手指却在手枪扳机上来回摩擦,持枪时的她表现出了绝对的自信,甚至连带着一种妩媚,“没记错的话,我还有五颗子弹,足够送所有人一起上路。”

“手枪…”牧师皱起眉,松开了手中的蔬菜干,只在指尖和唇上留着五彩缤纷的粉末,“这种时候?”

“若是能在正确的时候处理掉正确的人,什么时候都没关系。”楚韵的语气不再如往常那般锐利,反倒是刻意地抹去了一切的情绪波动。而这种表现更让人相信,她任何时候都有可能扣下扳机。

“小韵,冷静点。”

“对啊,好不容易才凑到我们几个活人,没有必要再相互残杀啊!”涅尔菈焦急地劝着,挥舞着两臂,“你要是不喜欢他,让他走就好了…”

可楚韵就像听不到一般,只是盯着目标,无动于衷。

“别白费功夫了。”牧师突然说。

“白费功夫?这种距离下,你可以选择要我把子弹从哪颗眼球射进去。”厨师说着,枪口就像是定在了空中。

“从右眼射吧,我右眼近视。”

“……”

“别!”

只有不到半秒钟的犹豫之后,楚韵扣下了扳机。

“——咔哒。”

在涅尔菈的尖叫和许染心脏揪到嗓子眼的那个瞬间,枪身只传来了一声清脆到令人沮丧的机械响,而非击发子弹的爆裂声。

冷汗不知何时滑进了许染的眼睛里,害得他揉个不停。旁边,已经起身到一半身子的涅尔菈两腿一软,又扑通地坐回到了地上。身边的不锈钢碗依然吵闹地在地上划着圆圈,凉呼呼的粥饭洒得遍处都是。

“你一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对吧?”楚韵放松下肩膀,说道。

牧师瞧着厨师坠下的枪口,又看向了对方那还未从冷漠中走出的面容。“我只知道,你没想要真正伤害我。”

“真没意思。”楚韵像是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便原地蹲下身来,让枪口随着重力歪歪斜斜地垂向了地面。

“知道什么?枪里没子弹?”涅尔菈咽着口水,局外人般地追问道。

“当然不是,这把枪里的的确确还剩五发子弹的,枪本身也没有问题。”楚韵望向吓坏了的涅尔菈,表情才柔和了一些,“你记得,当年世界广场上有块大银幕吗。”

“啊…嗯,有点印象。”许染靠了来,拉着把盐水粥洒一地的妻子站起了身,“记得新闻里讲过,那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一块电子屏。”

“嗯,当年,就在那块著名的屏幕上,总是会按时按点地更新一个世界纪录——‘全球无枪击记录’。”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涅尔菈皱着眉,回忆道,“那段日子,都没再听说有战争或是武装冲突发生,好像整个世界都在走向和平了。”

“如果那块屏幕还现在还在更新的话,我相信,这个纪录已经能超过15年了。”楚韵摆弄着手中的枪,又盯着其上滑过的光泽,“但事实上,这种记录之所以存在,并不是因为人类爱好和平,放下了野蛮。而是这世上所有的枪支都像我手中的这把一样…再也无法击发子弹了。当然,这种事情被封锁了消息,进而被塑造成了那个虚伪的‘纪录’。”

“意思是,枪全都坏了?”

“行内人把这种情形叫做‘战争闭锁’,是发生在死潮早期的,无法解释的现象之一。那段时间里,无论是制式枪械,改装枪,乃至于自制枪,全都无法再正常击发弹药了。”楚韵继续说道,“而且,‘战争闭锁’的表现不仅仅停留在枪械问题上,而是更加深入,更加全面的。例如,武器载具无法启动,导弹操作系统的莫名死锁,发射密码错误等等情形,这导致了人类热武器的全面失效。”

“不,只要是与‘战争’沾边的,一切都会遭到‘闭锁’,冷兵器也一样。”此时,牧师补充道,“我听说,邻国有支部队曾想仅凭士兵自身的战斗力策划一场袭击。然而,一觉醒来,整座营地的300多名士兵竟再无法同彼此沟通了,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凭空多出了300多种语言一般,甚至连相互间的手势和表情都读不懂了。整支部队陷入混乱,作战计划自然遭到搁浅。直到一周之后,这种态势才得以解除。可这起事件已然使得整座营地失去了机能,士兵们分崩离析。仿佛有个意志在告诫人类,‘别再折腾了,瓦解你们轻而易举。’”

两人一应一喝,让许染不得不猜想起二人先前的履历来。

“某个意志?又是你那所谓的‘主’吗?”楚韵并没有放过牧师在最后下的结论,“恕我直言,子弹、密码、载具,乃至于语言,如此具体到细节的,又大费周章的行为,只可能是人类人才做得出来的。”

“那你觉得,这些事,只靠我们人类就能做到吗?”牧师反驳道,“包括同时发生在那期间的‘语言融合’、‘粮食增产’、‘科技飞跃’,‘医学突破’等各项异常,以及那放在科幻小说中也算骇人听闻的,地球全生物圈的灭亡…这些事,只靠人类自己,能做得到吗?”

当这个问题被抛出来时,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末日之下,这只是一个寒风压过日头的普通午后,只是四个流落街头的幸存者,那个早已被众人遗忘的谜题突然又落在了头顶。可这个集全人类力量都未曾解开的谜,又怎会在这个时候有所进展呢。

“喂,林果。”

不久之后,楚韵又开口了。

“什么。”

“如果不是人为,如果真是所谓的‘主’做下这一切的话。”相比起做法上的急躁,楚韵今天反倒没讲多少话,也没有讽刺挖苦,她小心地盘腿坐下,又轻轻抚摸起了手中的枪,“那我想知道,在你的家人,朋友,乃至最亲近的人死去的时候,你的‘主’又在哪里?”

“我主一直都在。”牧师轻轻说道,“…不在的是我。”

许染挺起身子想要插嘴,却被涅尔菈拦了下来。

于是,牧师林果松了松衣领,望了眼面前的众人,开口了。

“我这身衣服,你们觉得像什么?”

“殡服?”许染回答,打从厕所发现牧师的时候,他便觉得这身从头到尾的黑色,都像是刚从殡仪馆出来的模样。

“是啊,很怪吧?可这就是我在踏上旅程之前一直穿着的衣服。

星之都,也就是我的家乡,从来就算不得一个多富足的地方,而我家的状况,在里头也只能算得上倒数。

好在父母和哥哥都念我是家里最聪明的孩子,便不惜举债也要供我到城里读书,想让我混出个名堂来。我也没辜负他们。努力多年,终于混了个不错的活计,还认识了个爱着我的女孩。

可是,生活并没有向着稳定美好的方向前进。

她病倒了,检查和治疗轻易掏空了我们的积蓄,进而负债累累。尽管每天早晨,她都会从病床上拼命爬起身子,用微笑迎接我的到来,可那笑容根本掩盖不住她的日渐憔悴。

就算办法用尽,她也好不起来了,这点我们都清楚。

这种时候,我结识了另外一个女人。与我们不同,她有着殷实的家底,与诸多企业家更是关系熟络。和她走到一起,我不仅能够轻松还清债务,还能得到人生的第二次飞跃…可以说,这是我近年来遇到的最好的机会。她向我示好,还担心我常常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我则隐瞒了自己有女朋友的事,只说是工作上遇到了难处…”

“所以,你最后选择…”许染眯着眼,小心追问着。

“不用说也知道。”涅尔菈冷冷地说道,“在隐瞒自己有女朋友的时候,你就已经下好决定了,对吧?”

“你说的对,我就是那个混蛋。

不知道在我抛弃她的那天…在她又一次拼命坐起身,却无论如何也等不到早餐,等不到爱人的清晨,她到底想过些什么。到头来,她也只是给我发了条信息,里面只写着‘亲爱的’三个字。我不知道她这三个字想表达什么,也没有胆量去回复。

结果,自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得到过她消息了。

后面的事情,你们大概也猜得到。靠着那女人的帮助,我的事业蒸蒸日上,能够帮扶到家乡的亲戚们,自己也重新攒下了家底,可那只算得上我人生中最短暂的一个瞬间。

死潮来后,一切都崩塌了,我曾经拥有的事业和金钱全部都化为了尘埃,熟识的人们被死亡的巨浪吞噬。好似先前的努力与挣扎全部被抹成了空白,一切终将走向虚无。于是我换上了这身衣服,送走了他们,自己也在黑暗中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就在这个时候,我梦到了我的‘主’。祂说,只要我到达星之都,到达生命的魂聚之地,一切终将离去,我的心也能换来安宁。”

“丑陋的故事。”楚韵从地上捡起她那叠砖一样硬的面包干,站起身来,“但至少听着不像是在骗人。”

“……”

“睡觉睁只眼。就算枪废了,也是有好些办法能弄死你的。”迈步离开前,楚韵看着牧师,最后说道,“这就是我在这段时间里学到的东西。”

——

当天晚些时候,一行四人最终在日落前找到了下一处安身地。

按照地图上的标记来推测,这里距离那处避难所还有二百多公里的距离,努努力的话,或许六七天就能赶得到。

这处据点当然远不及学院大厅来得宽敞,只是个普通的便利店门面房,一层时经营场所,转过楼梯的二层则是仓库和休息室。便利店的北侧有一条堆满了垃圾的小道,南侧则是排一掰就碎的枯木。面积不大的店内遍布着遭遇抢劫后留下的痕迹,被掰弯的推拉门,支离破碎的货架,堆满了腐物的冰柜,角落里还依偎着横七竖八的干瘪尸体。

至少将那些尸体清理到屋外,众人才好放下心来安营扎寨。为了节省燃料,涅尔菈便掰了些枯枝搭营火,除了在一开始搞得黑烟滚滚外,其他也没差。

“林果,你上次见到活人是什么时候了。”许染盯着跳跃的火焰问道。

“碰见你们前,大概快要两年了吧。”

“动物呢?”

“倒是见过几只飞鸟,远远的从楼顶上飞过一个影子,也不清楚是不是幻觉。”林果伸出铁丝,将那火捅旺了些,“对,还有蚊子,前年夏天的时候还被叮过个包呢。”

“蚊子想找个活人也不容易呀。”

“是啊,它追了我一路。”林果说,“结果我还是把它拍死了,说不定就是我这巴掌造成了蚊子的灭绝呢。”

“大功一件。”许染笑着,用手肘碰了碰牧师。

“嗯。”牧师没笑,只舒了口气。

“真难想象。在遇到楚韵和你之前,我俩也很久没见过活人了。你说,我们四个会不会是最后还活着的人类?”

“不会的。”林果不假思索地答道,“原因很简单,我这辈子从没有过那种荣幸,或者说,即便有过,我也总会把它搞砸。”

“这…也能算是‘荣幸’?”

“蒙主召唤的最后一人,当然算得上是荣幸。”

“当你不得不去埋葬伙伴们的尸体时,你一定不会这么想的。”营火的对面,能听到楚韵惯用的刻薄声音。

“是啊。”林果没有否认,能活到现在的四人,至少都经历过一些相似的往事。

“老实说,我倒希望自己是咱们四个人中活到最后的。”楚韵一动不动,只有眼中跳跃着火焰的光。

许染一时竟有些惊讶。楚韵虽然牢骚满天飞,却很少会主动去讲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无论是喜好、曾经的职业、过去的经历等等,也更少有会谈及自己想要做什么。

“或者,至少让我能走到最后,能把你们中的一个两个埋进土里,再把另外一个两个送到避难所。”楚韵继续说道,嘴巴却藏在领口后边,没人看得到她的表情。

“放心吧,小韵,现在有地图啦,我们都能平安到达。”涅尔菈担心楚韵怕冷,便主动搂住了她的肩膀,还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

“是啊,当然。”楚韵一边捏着手中的那块小纸片,一边心不在焉地答应着。

“当然…”

……

第二天的早晨,许染与涅尔菈都比往日要早醒一段,因为他们实在担心两人趁着他们睡觉的功夫再起冲突。天没亮,许染便重燃了前夜的营火,又趁着火焰架好煮锅,自告奋勇地做起了早餐大厨。尽管依然是饼干和蔬菜干捣碎了熬的杂烩粥,但热腾腾的食物总归能让人振奋些许。

“等到了避难所,或许我们就不用再吃这种东西了。”许染用铲子拨弄着那一摊几乎没有任何味道的稀粥,抱怨道。

“说不定那儿的东西更难吃呢。你想想,要是机器人做菜!哪里分得清个味道啊!”

“有道理。”许染敲了敲锅沿,“那还是不去了好。”

柴禾燃烧的味道和蒸汽混合在一起,很快便填满了整间小屋,在那布满窗沿的碎玻璃茬上涂了层久违的雾气。随着太阳的第一缕光线进到屋里,牧师醒了。他用了半分钟时间醒神,随后爬起了身子,果然,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对着那缕稀薄的阳光穿戴整齐,先是衣领,再是头发,最后是领带和皮鞋。

整好衣冠,林果开始了祷念。

但那些念词既不属于各类宗教,也不是传统的诗歌唱词,而是一些极尽赞美的,甚至于蹩脚的原创词句,听得让人头皮发麻,腻得牙疼。这也是许染第一次希望自己听不懂外语。

“林果,别念了,先吃饭。”许染忍不住喊道。

“小韵,该吃饭了。今天还要赶路呢,最好能再赶个四十公里。”涅尔菈朝着楚韵睡着的角落呼唤道。

没有回应。

“小韵?”

“难不成,她跑了?”许染皱着眉,将铲子丢回了锅里。

两人迈过满地的杂物,和几只像是搭成防御工事一般的背包,才终于能看到楚韵的样子了。她当然还在,只是依然蜷缩着身子,阖着眼,还用毯子盖住了嘴巴。她的长发散落在枕袋上,两只脚丫从毛毯下方伸出来,又蹬在楼梯边缘。

“叫醒了让她赶快吃饭。”许染摆摆手,转身准备回去关心锅里煮着的东西。

“楚韵!”

涅尔菈再次呼唤道。

……

依然没有回应。

正欲离开的许染也停下了脚步,转回头来。

这一回,那种熟悉的,总会悄然出现在清晨的不详,又一次侵入了众人的脑海。前一天还活蹦乱跳的人们在一夜间悄然离去,上一秒还交谈甚欢的人们突然垂下了脑袋。那是他们曾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清晰的噩梦。

涅尔菈靠在墙边,根本迈不动步子,只有许染咬着牙,靠近楚韵蹲下身来,他轻轻地触碰对方的嘴唇,随后是鼻子,脖颈。

而后,他缓慢地缩回了手,又望着妻子摇了摇头。

“不…不能是现在啊…”涅尔菈颤抖着靠到楚韵的身边,又像往常那样小心翼翼地牵起她的手来,但那手只是软绵绵地垂着,不带血色。她又照着丈夫的动作触摸她的身体,可无论是皮肤还是被窝里,哪里都凉冰冰的,与地板,与空气,全都融成了一样的温度。

明明楚韵只是安宁地睡着,明明她那件缀着“金牌厨师”的衣服仍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可她的精神却不知何时早已离开。

“是死潮…”站在一旁的林果开口说道。

“你…你做了什么?”涅尔菈愤恨地低吼着,逼得站在一旁的林果也后退了两步。

“不,等等。”许染打断道。

只见他蹲在楚韵入睡的身子旁,两手展开了一张不大不小的纸条。那正是她近些天来总捏在手里,又从不肯给别人看的东西。

果然,那是楚韵用圆珠笔亲手写下的几段话。

——

“我做了梦。

我知道这梦意味着什么,我的时间不多了。

这一路下来,我做了许多蠢事,一定也给二位造成了不少麻烦。但我总是学不会道歉,就连说两句软话都不会。我恨自己,或许只能在信里,自己才敢向好脾气的许染哥哥和温柔的涅尔菈姐姐说一句对不起。说实话,我很害怕,怕的不得了,但我只能把这些恐惧咽下去,因为害怕没有用,该来的总是会来,能活到现在,我已经足够幸运了。”

字到这里,便是纸条中央的折痕,折痕的后头,又是新起一行的字迹。

“林果?我不相信他。

但你们一定会让他加入进来的,因为你们就是这样的人。可我都做不到,我不知道一旦自己不在了的话,毫无戒心的你们能不能对付得了他,所以,我只能继续保持怀疑。

记得小时候考试时,我总是分数不高,可能是因为脑子笨吧,每次的数学题都做不完,时间一到,我总是空下好些。于是这次,我想改改做法,我想在得出答案之前先做出选择。那把射不出子弹来的枪,也许就是最好的办法。

希望你们走得长远。能够到达避难所。

也希望林果,能达到他的星之都。”

——

楚韵早就知道自己时日不多,

如此,她动不动的沮丧,不知来由的急躁,以及那不同以往的沉默,就全都说得通了。

不知何时,林果也来到了楚韵身边,他用一只手帕擦净自己的双手,又用两根手指的指背贴在楚韵的额头上。

“相信我,楚韵她一定是先于我们去到那儿了。”他轻声说道。

“告诉我。”涅尔菈的脸上已然布满泪痕,“你说的那个地方,是天堂吗?”

可涅尔菈得到的回答,却是林果的频频摇头。“不,这世上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只有星之都。那是我们这颗星球的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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