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的三楼像被月光浸泡过,连空气都泛着淡淡的银辉。朱竹清抱着膝盖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膝头趴着打盹的踏雪,猫毛在月光里浮动,像撒了把碎星子。她望着窗外教皇殿的尖顶,那里的琉璃瓦在夜色中流转着紫金色的光,忽然想起母亲说过,武魂殿的星空比星罗城的更亮,因为每颗星星都住着逝去的魂师,在守护着这里的人。
“找到了。”慕星辰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捧着本厚厚的典籍走过来,深蓝色的封面上绣着只蜷缩的影子,正是《影踪秘录》。书页边缘已经磨损,看得出有些年头了,却被保存得异常干净,连装订线都透着温润的光泽,像是被无数人翻阅过。
朱竹清接过典籍时,指尖触到封面的刹那,仿佛有片羽毛轻轻扫过心尖。那兽皮封面不知用什么秘法鞣制过,既保留着皮革的韧劲,又带着丝绸般的滑腻,像极了踏雪腹部最柔软的绒毛。她轻轻翻开,泛黄的纸页上印着古老的篆字,墨迹是深紫色的,在月光下泛着暗哑的光,仿佛是用星斗森林的夜露调和的。
“翻到‘月影寒霜’那页了吗?”慕星辰在她身边坐下,银白的发丝与她的黑发不经意间缠在一起,两人都没察觉,只是专注地盯着书页。
朱竹清指尖划过书页,当“月影寒霜”四个字映入眼帘时,异变突生——那些原本晦涩的篆字旁,竟缓缓浮现出淡淡的猫爪印记。三趾的爪痕纤细而清晰,精准地落在每处需要发力的节点上,甚至连魂力流转的岔路都用爪尖划出了细密的弧线,像是有人拿着幼猫的爪子,一点点拓印上去的。
“这是……”朱竹清的呼吸慢了半拍,她认得这种印记——踏雪兴奋时,会用爪子在她手背上留下类似的浅痕,带着暖暖的温度。可这典籍分明是百年前的孤本,怎么会有如此鲜活的爪印?
慕星辰凑近细看,发现爪印的边缘缠绕着极淡的龙纹,像是用金色的丝线勾勒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些龙纹蜿蜒如溪,顺着书页的纹路流淌,恰好将猫爪印记圈在中央,像是在守护着什么。“应该是位擅长驯兽的前辈留下的。”他指尖轻轻拂过龙纹,“你看这线条,和龙纹密室石壁上的很像,却更柔和些,带着安抚的意味。”
朱竹清低头看着爪印落在“凝神”二字旁,突然想起自己每次练到此处,总会因魂力紊乱而头痛。她试着按爪印的指引调整呼吸,让魂力顺着爪尖划出的弧线流转,原本滞涩的感觉竟真的消失了,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牵引着魂力,绕过那些阻塞的节点,像溪水漫过鹅卵石般顺畅。
“真的有用。”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当魂力行至指尖时,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炸开冰冷的寒气,而是凝结成细小的冰晶,透亮得能映出她的睫毛。那些冰晶落在书页上,没有融化,反而顺着爪印的纹路滚动,像群追逐嬉戏的萤火虫。
慕星辰看着她指尖的冰晶,忽然注意到那些猫爪印记在冰晶的映照下,竟泛出极淡的光晕。他想起藏书阁老先生说过,有些上古典籍会认主,只有与武魂契合的人才能看到隐藏的注解。“看来这本典籍,和你的幽冥灵猫很投缘。”他笑了笑,眼角的弧度在月光里显得格外柔和,“就像踏雪总会找到你一样。”
踏雪像是听懂了,突然从朱竹清膝头抬起头,绿莹莹的眼睛盯着书页上的爪印,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呼噜”声。它纵身跳上桌面,用鼻子蹭了蹭那些印记,爪印竟像是活了过来,微微闪烁了一下,与踏雪的爪子泛起了同样的光泽。
朱竹清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些爪印会让她觉得亲切——那不是简单的标记,而是无数个与她相似的灵魂,在用最温柔的方式传递经验。就像母亲留下的密道地图,就像慕星辰放在她窗台上的伤药,就像踏雪总在她难过时蹭她的手心,这些无声的馈赠,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力量。
她继续往下翻,发现每一页的爪印都不同。有的爪印带着稚嫩的浅痕,像是幼猫留下的;有的则深刻些,边缘带着细微的裂痕,想必是哪位前辈修炼时过于用力,不小心让猫爪划破了书页。最末页的空白处,还留着半片干枯的花瓣,紫莹莹的,是教皇殿花园里独有的夜紫罗兰,夹在那里不知多少年了,却依旧保持着绽放的姿态。
“这位前辈,一定很爱她的猫吧。”朱竹清轻轻捏起那片花瓣,指尖传来干枯的脆感,却仿佛能闻到当年的香气。她忽然想起自己偷偷藏在枕下的那根猫毛,是踏雪第一次跳到她床上时留下的,如今已经变得有些僵硬,她却一直舍不得扔。
慕星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月光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像蝶翼停驻在眼睑上。她的指尖在爪印上轻轻摩挲,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什么稀世珍宝,连呼吸都放轻了,怕惊扰了那些沉睡的灵魂。
藏书阁的钟声在午夜响起,悠远而宁静。朱竹清合上《影踪秘录》时,发现封面的影子图案似乎清晰了些,像是那只蜷缩的影子伸了个懒腰。踏雪已经在书页上睡着了,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正好把那些猫爪印记护在身下,尾巴尖还时不时轻轻晃一下,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该回去了。”慕星辰轻声说,小心翼翼地把典籍放回书架,又在旁边放了块干净的软布——他记得老先生说过,古籍最怕潮湿,需要时常擦拭。
朱竹清抱着踏雪跟在他身后,下楼时踩着木质楼梯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忽然想起刚才在书页上看到的一句话:“影者,非藏于暗,是与光共生。”以前总觉得幽冥灵猫就该躲在阴影里,此刻看着慕星辰走在前面的背影,被月光拉得很长,突然明白,真正的隐匿不是消失,而是像这藏书阁的典籍一样,在时光里沉淀出温柔的力量,等待着懂它的人来发现。
踏雪在她怀里动了动,用头蹭了蹭她的下巴,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朱竹清低头笑了笑,收紧了手臂,仿佛抱住了一整个温暖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