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森林的瘴气在身后渐渐淡去时，朱竹清才真正松了口气。
林间湿冷的风被旷野的暖风吹散，她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抬眼便见远处黛色的山峦连绵，山脚下铺展开一片青灰色的屋瓦，那是巴拉克王国边境的小镇，炊烟正顺着风势袅袅升起，混着隐约传来的叫卖声，是与森林死寂截然不同的鲜活气。
“总算能吃口热的了。”龙马甩着尾巴走在最前，银白的羽翼被阳光晒得发亮，方才在森林里蔫蔫的模样早没了踪影，“那邪魂师的地盘连只肥点的兔子都没有，小爷啃了三天野果，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慕星辰跟在后面，指尖还捏着那块从疤脸人身上搜出的黑木令牌。
令牌上刻着扭曲的莲花纹，边缘泛着淡淡的黑气，他用魂力裹着指尖摩挲片刻，才将其收入魂导器：“先找家客栈落脚，顺便打听下这附近的动静。”他顿了顿，看向身边的朱竹清，“你刚经历了那些事，正好在镇上休整几日，熟悉下魂力运转。”
朱竹清点头，脚步轻快了些。她自小在家族和武魂殿的训练场里打转，鲜少这样走在人间烟火里。路边摊位上摆着红彤彤的糖葫芦，糖衣在阳光下闪着晶亮的光；穿粗布衣裳的妇人提着竹篮走过，篮子里的青菜还带着露水；几个半大的孩子追着风车跑，笑声像撒在地上的碎银——这些细碎的景象落在眼里，竟比修炼时魂力突破的瞬间还要让人心头发软。
龙马早已按捺不住，颠颠跑到一家卖肉包子的摊位前，用脑袋蹭了蹭摊主的胳膊：“老板，来十个肉包！要刚出笼的，烫嘴的那种！”
摊主是个络腮胡的汉子，被这会说话的龙马吓了一跳，手里的铲子差点掉在地上。但见慕星辰几人衣着虽简单却气度不凡，连忙陪笑：“客官稍等，这就给您装！”他用草纸包了十个热气腾腾的包子递过来，眼睛还直勾勾盯着龙马的翅膀，“这……这是您的魂兽？可真神骏。”
“那是自然。”龙马得意地扬头，叼过包子就往嘴里塞，烫得直甩脑袋，却舍不得松口，“小爷可是……唔……龙马！”
朱竹清看着它狼吞虎咽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嘴角。慕星辰付了钱，接过摊主递来的另外几个包子，递了一个给朱竹清：“趁热吃，垫垫肚子。”
包子皮暄软，咬开一口，滚烫的肉汁混着葱花的香涌出来，朱竹清连忙用手托着，小口小口地吃。慕星辰站在她身边，目光落在远处镇口的石碑上。石碑上刻着“落风镇”三个字，旁边还刻着一行小字——距诺丁城百里。
“诺丁城？”朱竹清注意到他的目光，咬着包子含糊道，“我听别人提过，诺丁学院就在诺丁城附近，是巴拉克王国有名的初级魂师学院。”
慕星辰点头：“嗯，我们或许可以去看看。”他从储物魂导器里拿出张地图，指尖点在诺丁城的位置，“修行不光是闭门修炼，看看其他魂师的成长轨迹，或许能有新的感悟。”
龙马刚吃完最后一个包子，舔了舔嘴角的油：“学院？就是一群小屁孩打打闹闹的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你一直在龙谷，你知道个什么东西”慕星辰瞥了它一眼，“再说，或许能遇到有趣的人。”
几人找了家临街的客栈住下。客栈老板是个精明的中年妇人，见他们带着魂兽，本有些犹豫，但慕星辰递过去一枚金魂币，她立刻眉开眼笑地引着上了二楼，还特意嘱咐伙计多送些清水和新鲜的草料——自然是给龙马的。
房间收拾得干净，推开窗就能看到街上的热闹。朱竹清坐在窗边的桌前，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花茶，看着楼下往来的行人。慕星辰坐在她对面，正翻看着从客栈老板那里借来的地方志，指尖偶尔在书页上停顿。
“这巴拉克王国近年倒是安稳。”慕星辰翻到记载魂师动态的一页，“除了边境偶尔有魂兽作乱，境内很少有邪魂师踪迹。”他顿了顿，指尖点在“诺丁学院”几个字上，“这学院倒是有意思，院长是个老魂师，据说从不看重出身，只看天赋和心性，连孤儿都收。”
朱竹清凑近看了看，书页上还画着诺丁学院的简图：青灰色的院墙围着几栋教学楼，后院有片开阔的操场，角落里还有个小小的武魂殿分殿。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在武魂殿附属学院的日子，那时每个孩子都穿着统一的校服，训练时连呼吸都要按规矩来，倒不如这诺丁学院看着自在。
“明天去诺丁城？”朱竹清问。
“嗯。”慕星辰合上书，“正好去学院附近的魂师商店看看，给你挑个合适的魂导器。”他看着朱竹清腰间简单的布囊，“你现在用的鞭子没地方放，总揣在怀里不方便。”
朱竹清低头摸了摸腰间的布囊，里面确实裹着她的幽冥灵猫长鞭。那鞭子是用千年魂兽的筋腱做的，平时能缩成小臂长短，可总揣着确实碍事。她刚想答复，就听楼下传来一阵喧哗。
两人走到窗边往下看，只见几个穿着诺丁学院校服的少年正围着一个挑着担子的老货郎，其中一个高个少年伸手抢过货郎担上的木梳，笑嘻嘻地道：“老头，这梳子看着不错，送我了！”
货郎急得直跺脚：“那是给我孙女买的！你还给我！”
“一个破木梳而已，嚷嚷什么？”高个少年把梳子扔在地上，还用脚踩了踩，“知道我是谁吗？我爹是诺丁城的铁匠铺老板，信不信让你在城里待不下去？”
旁边几个少年也跟着哄笑，货郎蹲在地上捡着被踩坏的梳子，眼圈都红了。
朱竹清眉头一皱，刚想下去，却被慕星辰按住了肩膀。他摇了摇头，示意她稍等。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同样校服的瘦小男孩挤了过来。他看起来不过六七岁，个子比其他少年矮了半个头，黑发黑眸，皮肤是健康的麦色，手里还提着一个布包。他走到高个少年面前，声音不大却很清晰：“请你向老爷爷道歉，把梳子赔给他。”
高个少年愣了下，随即嗤笑：“哪来的小屁孩？也敢管我的事？”他伸手就要推那男孩，却被男孩侧身躲开。男孩没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惧意，反而透着股韧劲。
“还敢躲？”高个少年恼了，扬起拳头就要打。
“住手！”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只见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女孩跑了过来，她扎着两个小辫子，眼睛又大又亮，像只灵动的小兔子。她一把挡在瘦小男孩身前，叉着腰瞪高个少年：“你欺负人！我告诉老师去！”
高个少年显然怕老师，悻悻地收回手，唾了口唾沫：“算你们运气好！”说完带着几个跟班灰溜溜地走了。
小女孩立刻转身拉着瘦小男孩的手，又看向货郎，从布包里掏出一个铜板递过去：“老爷爷，这个给你，再买个新梳子吧。”
货郎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小姑娘，谢谢你啊。”
“没事的。”小女孩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小三，我们走，该回学院了。”
瘦小男孩点了点头，临走前又回头看了货郎一眼，才跟着小女孩往镇外走去。
朱竹清看着两人的背影，轻声道：“他们也是诺丁学院的学生？”
“嗯。”慕星辰目光落在那个叫唐三的小男孩身上，刚才那男孩躲开高个少年推搡时，脚下的步法很稳，隐约带着些魂力波动，“那个男孩，魂力不低。”
“而且很勇敢。”朱竹清补充道，“明明比对方小那么多，也敢站出来。”
龙马趴在窗台上，甩着尾巴道：“小丫头，可不能只看表面啊，刚那小男孩袖里都藏了毒针了。”
“啊，不能吧”朱竹清惊愕的说到，看向慕星辰。慕星辰笑了笑：“ 嗯嗯，的确藏了毒针，一些小冲突还不至于用这个吧，这小子可不能深交。”他转头看向朱竹清，“明天出发时，记得带上你的鞭子。或许……能遇到切磋的对手。”
朱竹清眼睛亮了亮，用力点头。窗外的夕阳正慢慢沉下去，给小镇镀上一层暖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