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小树林时，午后的阳光正烈。慕星辰抬手挡了挡光，指缝间漏下的光斑落在朱竹清淡紫色的衣摆上，像撒了把碎金。
“刚才下手是不是重了。”朱竹清忽然开口，声音比林间更轻。
慕星辰放下手，转头看她。她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手里还捏着魂导器的挂绳：“那下按在她后背，该轻些的。”
“是她自己急着进攻，重心不稳。”慕星辰淡淡道，“就算你不按那下，她也会摔。”他顿了顿，补充道，“何况，磕破点皮，不算伤。”
朱竹清抬眼，刚好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刚才对唐三时的冷意，只像山间的潭水，清浅却看得透底。她忽然笑了笑，指尖松开挂绳：“也是。是我太久没跟同龄人切磋，忘了小孩子经不起撞。”
龙马跟在旁边，甩着尾巴哼道：“什么小孩子，明明是自己笨。那小丫头片子速度倒是还行，就是脑子不灵光，只会往前冲，不知道看脚下。”它顿了顿，又凑到慕星辰身边，“还是你刚才踹那小子解气！他那眼神，好像要吃人似的，真当小爷不敢啄他？”
慕星辰没理它，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石阶上。那是通往学院主教学楼的路，青石板铺的台阶，两旁长满了青苔，偶尔有学生抱着书从上面下来，脚步轻缓，怕踩滑了青苔。
“去那边坐坐。”他指了指石阶旁的石凳。
两人一兽走过去坐下。石凳被太阳晒得有点暖，朱竹清刚坐下，就看见几个穿校服的学生从台阶上下来，手里拿着魂师理论的课本，边走边小声讨论。
“刚才操场那边好吵，好像有人切磋？”
“是唐三和小舞吧？他俩总在那儿练。不过刚才好像来了外人，听守卫说是什么魂尊大人……”
“魂尊？那么年轻？我听大师傅说，那位魂尊才十几岁，比我们还小呢！”
“真的假的？十几岁的魂尊？那也太厉害了……”
声音渐渐远了，朱竹清转头看慕星辰：“他们在说你。”
慕星辰靠着石凳背，闭着眼晒阳光，闻言没睁眼：“嗯。”
“你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朱竹清看着他的侧脸，他的皮肤很白，被阳光照着几乎透明，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换作是我，大概会觉得不自在。”
“在意那些做什么。”慕星辰睁开眼，看向远处的教学楼，“魂力高低，不是靠别人说的。”他顿了顿，忽然笑了笑，“何况，他们说得没错。”
朱竹清也笑了。她想起第一次见慕星辰时，他也是这样，明明年纪小，却总透着股超出年龄的冷静，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又好像什么都在他掌控里。
龙马趴在地上，耳朵耷拉着：“没劲，早知道这学院这么无聊，还不如在城里吃糖画。刚才那小丫头说有糖画的，不知道在哪儿卖……”
它正嘟囔着，忽然竖起耳朵，朝台阶上方望去：“有人来了。”
朱竹清和慕星辰也抬眼望去。只见石阶顶端走下来两个人，前面是个穿灰色长袍的中年男人，正是刚才在门口遇见的那位大魂师，后面跟着个白发老者，手里拄着根拐杖，拐杖头是个龙头形状，看着颇有气势。
“魂王。”慕星辰低声道。他能感觉到老者身上传来的魂力波动，沉稳而厚重，至少是五十级以上。
中年男人也看见了他们，快步走下来，脸上堆着笑：“慕魂尊，朱姑娘，你们还在呢？这位是我们学院的院长，卡萨院长。”
卡萨走到他们面前，目光落在慕星辰身上，那双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捋着胡子笑道：“早就听老赵说来了位年轻的魂尊，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老夫卡萨，忝为这诺丁学院的院长。”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股爽朗劲儿，不像普通魂师那样端着架子。
“卡萨院长。”慕星辰站起身，微微颔首，没多客气，却也不失礼。
卡萨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拐杖放在脚边：“听老赵说，你才十多岁？”
“十一岁三个月。”慕星辰答得干脆。
卡萨眼睛更亮了：“十一岁的魂尊……老夫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你师从何处？”
“抱歉，这个不方便透露。”慕星辰没多说。
卡萨愣了下，随即了然地点点头，没再追问。他转而看向朱竹清，目光落在她腰间的魂导器上：“小姑娘也是敏攻系？看你刚才在小树林的身法，是幽冥灵猫武魂吧？”
朱竹清没想到他看见了刚才的切磋，有些意外，颔首道：“是。”
“不错不错。”卡萨赞道，“幽冥灵猫以速度见长，你却能在快中求稳，很难得。刚才跟你切磋的是老夫的学生，叫小舞，性子野了点，没给你添麻烦吧？”
他这话问得巧妙，既没提小舞受伤的事，也没怪他们切磋，反而先认了小舞的性子。
朱竹清说道：“没有，是我没注意分寸，让她磕破了膝盖。”
“嗨，小孩子磕磕碰碰难免的。”卡萨不在意地摆摆手，“小舞那丫头皮实，这点伤不算什么。倒是你，年纪轻轻就有这等身手，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他顿了顿，看向慕星辰：“慕小友，你和这位朱姑娘来学院，只是参观？”
“是。”慕星辰道，“路过诺丁城，听说这里是初级魂师学院，便来看看。”
“哦？”卡萨挑眉，“那你们觉得，我们这小学院怎么样？”
慕星辰看了眼不远处正在练习武魂的学生，那些孩子的武魂大多普通，魂力也不高，可每个人脸上都透着认真。他收回目光，淡淡道：“氛围不错。”
“就只是氛围不错？”卡萨笑了，“老夫知道，以你的天赋，初级学院的课程肯定入不了眼。不过嘛，就算是初级学院，也有值得看的东西。”他指了指教学楼，“比如，那边的魂师理论课，讲的虽是基础，却最是重要。打好基础，往后才能走得稳。”
慕星辰没接话。他当然知道基础重要，可他的基础，早在跟着师傅学习时就打得无比扎实。
卡萨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又笑道：“老夫也不绕弯子了。慕小友，你有没有兴趣……给我院的学生上堂课？不用讲高深的，就讲讲你的修炼心得，或者演示下魂技也行。孩子们少见你这样的天才，多看看，也能涨涨见识。”
中年男人在旁边也连忙附和：“是啊慕魂尊，您就当帮帮我们。孩子们要是能听听您的经验，肯定能更有动力修炼。”
朱竹清看向慕星辰，眼里带着询问。
慕星辰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那些在阳光下练习的学生，又想起刚才唐三练锤时额头的汗，忽然颔首：“可以。”
卡萨眼睛一亮：“太好了！那老夫这就去安排，就在前面的大教室，如何？”
“随意。”慕星辰道。
卡萨笑着起身，拄着拐杖往教学楼走，走了两步又回头：“老赵，你去叫些学生过来，就说有贵客讲课。对了，把唐三和小舞也叫上。”
中年男人应了声，快步去了。
石凳旁只剩下慕星辰和朱竹清，还有一脸不乐意的龙马：“讲课？讲什么？讲怎么揍刚才那小子吗？我看行！”
慕星辰瞥了它一眼：“闭嘴。”
龙马委屈地耷拉下耳朵，把头埋进蹄子里。
朱竹清看着慕星辰，忽然问：“你怎么答应了？你不是不爱应付这些吗？”
慕星辰靠回石凳背，闭上眼：“闲着也是闲着。”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自语，“而且……总有人，得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