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薇塔约了埃尔在一处练习场见面。
她的心很乱。
那天，凯伦对她说的话时常会在她的耳畔响起。薇塔本能地认为他说的话不对，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于是她找到了埃尔。
这次的情况足以称得上一边倒。薇塔没有给埃尔控场的机会，卯足一口气，在短短两分钟内，结束了这场战斗。
练习场上，被她斩断的“寒冰箭”还残留着冷气，“奥术飞弹”爆炸后的弹坑在她身后。埃尔主动举起双手，表示认输。
“你赢了，薇塔，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你进步的速度太夸张了，我见过的黄金级骑士，他们都没掌握这么强的剑技。”
薇塔收回了木剑，眼底涌出喜悦：“埃尔学长，也就是说……”
“不用再叫我‘学长’，叫我埃尔就行，我已经不够资格当你的学长了。”埃尔说道，“我为你感到高兴，薇塔，从今往后，所有人都不会再小瞧你了。”
周末的皇家学院很少开课，练习场的学生多了不少，他们观看了这场战斗的全程。
“不会吧，那个新生打赢了埃尔？我记得，他在魔法系二年级的实战排名是全学院第三？”
一名年轻贵族惊讶道。
“不对，埃尔是第二名，皮诺被他一发火球术送走了。除了凯伦那个怪物，埃尔已经算是魔法系最强的一批人了。”他旁边的同伴指正道。
薇塔回过头，他们成了练习场的焦点。看向她的目光，参杂了崇拜、向往、嫉妒。
当然，还有嫉妒和不屑，但她知道，这些人太过懦弱、狭隘，她不会被这些束缚。
她重新看向埃尔，他的眼底饱含祝福，和其他人鲜明地区分开来。
不对，埃尔学长，你怎么能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是你的剑，为什要用这样……像是在看一个不相关的人……
她这两天来积攒的委屈爆发了。薇塔丢下手里的木剑，撞进了埃尔的怀里，用双臂紧紧地搂住他。
她的身子很娇小，把头埋进埃尔的胸膛，让埃尔看不清她的脸。
明明力道很大，但薇塔的身体出乎意料地柔软，贴得太近，让埃尔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温热。
“快松开啦，薇塔，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了，不感觉害羞吗……”
埃尔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因为太过激动才抱住自己，但很快，他发现自己的胸口被薇塔的泪水浸湿，这才意识到出问题了。
他用剩余不多的魔力放了一个低级风息术，一阵强风吹过，让周围旁观的人知道，埃尔现在不想被盯着。
目光散去，埃尔扶着薇塔慢慢走出练习场。
“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埃尔的语气温柔。
“我——埃——”她抽噎着，连破碎的词句都挤不出来。
这个状态可不妙，他必须得先解决薇塔身上的问题。
埃尔拿出一块崭新的手帕：“那我们先找个地方坐坐，好吗？”
薇塔沉默着点点头，表示同意。
…………
约瑟区的咖啡厅，茜尔莎门下的产业。
这里的环境很好，灯光暖黄，放着悠扬的音乐，负责接待的服务员小姐姐人美声甜。
她一看见埃尔，马上赶去迎接。
“你好，请帮我准备一间包厢。”
服务员看向埃尔身边的少女，面露难色：“大人，请恕我冒犯。我想知道，殿下对她是否知情？”
薇塔眼眶泛红，娇小可爱的外表称得上“我见犹怜”，像是被埃尔欺负过一般。
嘶——不会被误会了吧？
“我们……她当然认识。”
埃尔把“我们之间没发生过什么”塞回肚子里，向服务员表明道。
“如此便好。”她明显松了一口气。
待两人落座，薇塔的情绪稳定了不少。
“如何，感觉好一些了吗？”埃尔问道。
“嗯……抱歉，又给埃尔学长添麻烦了”
“叫我埃尔就好了。这没什么，你不是我的剑吗？”
剑……她感到心口有些刺痛。
“埃尔……你对我怎么看？在你眼里，我算什么？”
怎么看？埃尔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剧本的主人公。埃尔周围的人大部分都在这个剧本里参演。
薇塔很有魅力，在剧本里，她与许多人物有着感情线，像奥蕾莉亚那样的冰山美人，她也能以极其“不要脸”的手段将其掰弯并拿下。
但那真的是薇塔吗？明明她不过是一只单纯的小白兔。
埃尔想到，为什么在不同的分支里，薇塔的性格差异，乃至天赋成就，会相差如此之大？
就好像……那不是真正的薇塔，而是背后有不同的人在操作一般。
那么，她对自己到底是什么呢？是在剧本里杀死自己的主人公？不是，当然不是……
他的脑海浮现出那一天下午，薇塔向自己坚定地说出“想要成为埃尔学长的剑”。
埃尔忽然意识到，自己太过傲慢了。他擅自认为，薇塔只是不懂事，她只是叫自己一声“学长”，他就自顾自的，真的把自己放到大人的角度。
想想也是，薇塔在教会的孤儿院里长大，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事？
他一直没把薇塔的誓言当一回事，真是，太混蛋了。埃尔心想。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在我眼中，薇塔是我的一个可爱的后辈。尽管我刚遇见你时，你还很稚嫩，软弱。但现在，你已经成长了太多，有时候我都感觉自己跟不上你的脚步。”
埃尔脸上露出笑容，继续说道，
“今天，我输给你啦。你的剑像砍萝卜一样把我的魔法破解，让我感受到了黄金级骑士都没能给我的压力。”
“你曾说，要将自己对魔法的梦想寄托到我身上？但是，在这路上，我会遇到很多挑战。我想请你原谅我之前对你的忽视。你能继续做我的‘剑’吗？我需要你的帮助。”
薇塔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刚止住的眼泪又冒出来了，那双澄蓝色的眸子水汪汪的：“……埃尔学长，呜呜——”
“别哭啊，我明明觉得自己讲得挺好的……”
他连忙把手帕递给薇塔。
在薇塔的讲述下，他终于了解到事情的前因后果。
当然，她隐瞒了自己暴露出的，想要追求埃尔的想法。
“凯伦真是做了多余的事呢……”
埃尔知道，好兄弟还是很在意自己的。
“我觉得，我对学……埃尔的情感，不是像他说的那样，三言两语就能概括的，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反驳他。这两天，我一直被这件事困扰着。”
“其实他说得没错，你的确并不了解我，连我都不能说了解我自己。而且，仅仅是因为那一次，我帮你出头，就这么草率地把人生托付给我……万一我是坏人怎么办？”
“诶？”
薇塔眨了眨眼，埃尔说的话怎么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眼见薇塔又有爆发的趋势，埃尔急忙继续说道：“但是，理解，永远都是慢慢加深的。一开始，我也不了解薇塔，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才能慢慢认识到薇塔的出色。只要还在相处，两个人总有完全相互理解的一天。”
说这句话时，埃尔忽然想起了茜尔莎。
“至于那件事……我完全能理解你。尽管在旁人眼中只是一件小事，但在当事人眼中，却完全不一样。”
他回想起，自己与茜尔莎的第一次见面，她赶走了正在欺负自己的两个贵族孩子。
“很多时候，当事人会赋予它很深的意义，说是影响人生，其实一点也不为过。”
或许，自己没有变成剧本里那个“恶役少爷”，就是因为茜尔莎一直在呵护自己的成长吧。
“情感这种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但总之，既然薇塔愿意赌上自己的人生相信我，那么我也不会辜负你的期望。”埃尔说道。
“我想要知道更多，关于埃尔的事情。”
薇塔认真地说道。
“好的，这次，无论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不仅是让埃尔困扰的事情，还有那个奥蕾莉亚，她也想要了解，埃尔到底和那个女人经历了什么。
…………
薇塔从小就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她能很轻易地分辨出，别人对她释放出的恶意和善意。
后来，沃尔德拿出泰兰石，帮薇塔测出了她的固有天赋。
“琉璃剑心”。她天生就对剑术有着超然的天赋，同时，对她的所有控制效果，都会根据她的剑术水平进行豁免判定。
但这项能力对一名孩子来说，太过残酷。
自从艾莎奶奶去世后，新来的修女很年轻，她不喜欢薇塔，常常责骂薇塔的不是。
她能察觉到，那个修女姐姐对她的善意与恶意参半，即便如此，她在孤儿院的日子也不好过。
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姿色越来越出众。但与之而来的，是其他人的恶意。
一起玩的女孩嫉妒她。来福利院领养孩子的男人，有不少垂涎她的美貌。修女小姐，对她的恶意也满满积累。
奥蕾莉亚有着能保护自己美貌的势力，但她没有，那么，美丽就是一种天生的罪孽。
薇塔开始留长发，把自己脸遮住。她开始学会独立生活，直到离开孤儿院。
外面的世界更加危险，薇塔辗转于不同的地方打工，她必须得像一只刺猬，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
偶然间，她看到了一本小说，叫《荆棘骑士与玫瑰花公主》，讲的是，四百年前，莱昂帝国一对情侣的悲剧故事。
未来，我的骑士会是什么样的人呢？她想到。
真是的，薇塔，怎么会有骑士看得上你呢，别臭美了。她又自嘲到。
尽管生活很累，但她还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学到“魔法”。自从贤者安东尼改制魔法教育，帝国能接触到魔法的人越来越多，不过在大多数人眼中，这还只是一个，跟贵族老爷挂钩的词。
她恰好有着精神力的资质，加上她每日的刻苦，成功考入了皇家学院。
一切都很新奇，学院里的地板砖洁白，一尘不染。建筑奢华而不失格调，让她第一次作为一名“贵族”而被服务。
她的梦想实现了。
但很快，她就重新落入低谷。
新生晚会上，她不小心碰到了卡米拉。
她灰白色的发色被红酒浸湿，身上跟梅丽丝借的礼服也弄脏了。听着卡米拉喋喋不休地辱骂着自己那并不存在的父母，薇塔心如死灰。
漆黑如墨的恶意将她包围，薇塔的自尊被卡米拉狠狠地践踏，她感觉，自己一辈子也抬不起头了。
这时，一名金发的贵族青年站了出来，他温柔地烘干自己的头发，呵斥欺负她的贵族，带着自己进入晚会的舞池。
后来，她才从室友口中得知，他叫埃尔·雷吉斯，是学院里有名的人物。
好温暖……她很久没有感受过了，像艾莎奶奶一样纯粹的善意。
如果他是自己的骑士，那该多好……
但现实告诉薇塔，他们之间的关系八竿子都打不着，他们之间是没有可能的。
直到，剑精灵姆哈德，它的出现，鼓舞了薇塔。
你是想要唯唯诺诺，还是主动出击？
薇塔很清楚，如果她还是坚持学习魔法，以她的地位，绝对没可能和埃尔在一起。那么剑术呢？要是她能成为新一代的剑圣，是否就有资格站在他身边呢？
果然，“公主”并不适合自己，她早就知道了。但是，她可以选择“骑士”，命运应该把握在她自己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