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的上海,黄浦江面上的汽笛声被炮火撕碎时,蓝正明的同乡老周正扛着担架,在闸北的废墟里狂奔。他刚从法租界逃出来——三天前,松沪会战的炮火烧到租界边缘,原本在洋行里打杂的他,亲眼看见日军的炮弹把隔壁的弄堂炸成火海,那些嵌着黑色碎片的炮弹炸开时,会溅起带着焦味的烟尘,沾到的人皮肤会立刻溃烂,和蓝正明在山东见过的“黑碎片”一模一样。
“快!这里还有活口!”老周的喊声淹没在枪声里。他蹲下身,想把压在断梁下的伤员拉出来,却发现伤员的腿已经被碎片的余烬灼伤,伤口处泛着诡异的黑紫色。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日军的坦克轰鸣声,履带碾过砖石的声音越来越近,老周咬咬牙,背起伤员,朝着苏州河的方向跑——他听说河对岸有中国军队的救护站,或许能有办法救治。
他不知道,此刻在黄浦江上游的一艘运煤船上,蓝正明正抱着刚满五岁的蓝守业,躲在货舱的角落里。三天前,他们从山东逃到上海,本想坐船去武汉,却没想到松沪会战突然爆发,码头被日军封锁,他们只能躲在这艘即将开往宁波的货船上,听着远处的炮声,心惊胆战。
“爹,外面是什么声音?”蓝守业的脸埋在父亲怀里,小手紧紧攥着一块碎布——那是他母亲临走前给他缝的,上面还绣着一朵小小的蓝花。蓝正明摸了摸儿子的头,声音发哑:“是打雷,等雷停了,咱们就能找到安全的地方了。”他不敢告诉儿子,那不是雷声,是能把人炸成碎片的炮弹,就像他不敢告诉儿子,母亲已经在山东的逃亡路上,为了掩护他们,被日军的子弹击中。
货舱外,船长和几个水手正在低声争执。“日军要检查所有船只,说要找‘携带违禁碎片’的人!”船长的声音里满是恐惧,“他们昨天在另一艘船上搜出了半块水碎片,直接把船工拉下去枪毙了!”
蓝正明的心猛地一沉。他怀里藏着老周临走前塞给他的半块水碎片——那是老周从一个受伤的外国记者手里换来的,说能在关键时刻救命。他赶紧把碎片塞进儿子的衣领里,用布条裹好:“守业,不管谁问,都不能说咱们有这东西,知道吗?”
蓝守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按住衣领。
没过多久,货舱门被猛地拉开,刺眼的阳光照进来,几个穿着黄军装的日军士兵端着枪走了进来,枪托上嵌着的黑色碎片泛着冷光。“都出来!接受检查!”日军军官的中文带着浓重的口音,手里的军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蓝正明抱着儿子,跟着其他难民一起走出货舱。日军士兵挨个搜查,有人因为口袋里装着普通的瓷片,被当成“碎片”抓了起来;有人因为反抗,被士兵用枪托砸倒在地。蓝正明的手心全是汗,他能感觉到怀里的蓝守业在发抖,却只能紧紧抱着儿子,不敢出声。
“你,怀里是什么?”一个日军士兵指着蓝正明,端着枪走了过来。
蓝正明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刚想开口解释,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是中国军队的敢死队,正朝着码头发起冲锋!日军士兵们瞬间乱了阵脚,军官大喊着让士兵去支援,原本的搜查被打断,士兵们慌忙朝着码头入口跑去。
“快!趁现在下船!”船长突然大喊。蓝正明抱着儿子,跟着人群,顺着船梯快速下到码头,朝着租界和华界交界的弄堂跑去。跑过一片被炸烂的商铺时,他看见几个中国士兵正趴在断墙上,朝着日军的方向射击,他们的枪上没有碎片,却打得格外勇猛,有人被子弹击中,立刻有人顶上去,像一棵棵不肯倒下的白杨树。
“爹,他们好勇敢。”蓝守业从父亲怀里探出头,小声说。
蓝正明点点头,眼里泛起泪光。他想起远在法国的大哥蓝正宏,想起那个叫蓝野的侄孙,不知道他们在欧洲的战场上,是不是也像这些士兵一样,在为守护家园而战斗。他突然觉得,不管是在上海的街头,还是在欧洲的雪林里,不管手里有没有碎片,人们对抗战争的勇气,从来都是一样的。
他们躲进一条狭窄的弄堂里,弄堂里挤满了逃难的百姓,有人在哭,有人在找失散的亲人,还有人在给受伤的士兵包扎伤口。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姑娘,正用一块淡绿色的碎片给士兵处理伤口——那碎片泛着柔和的光,和莉娜手里的治愈碎片一模一样。
“这是从一个外国医生手里拿来的‘治愈碎片’,能让伤口好得快些。”姑娘见蓝守业盯着碎片看,温柔地解释道,“等仗打赢了,咱们就能用这些碎片种庄稼、盖房子,再也不用拿来打仗了。”
蓝正明看着那枚治愈碎片,又看了看怀里的儿子,心里突然有了力气。他知道,松沪会战的炮火还会继续,逃亡的路还很长,但只要还有人在反抗,还有人在守护,就总有希望。就像蓝野在欧洲毁掉一个个同化碎片一样,他们在上海,在山东,在全中国的土地上,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着侵略者和那些被用来制造灾难的碎片。
黄浦江的水还在流,远处的炮声还在响,但弄堂里的那枚治愈碎片,却像一束微光,照亮了人们眼里的希望。蓝正明抱着儿子,靠在墙上,听着身边百姓的交谈声,听着远处士兵的呐喊声,他知道,不管这场战争要打多久,他们都会活下去,都会等到胜利的那一天——因为他们的身后,是家园,是亲人,是永不熄灭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