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众人继续前进,期间休息了一个小时补充体力。
队伍中毕竟有苏清妍、林雨馨和露瑕三个普通人,又不像阿岩兄妹走惯了山路,到了下午速度就慢了许多,全靠林逸和叶幽帮忙才勉强跟上队伍。
由于林雨馨和林逸不对付不愿意接受林逸的帮助,一路全靠叶幽来带,林逸则负责照顾苏清妍和露瑕。
她倒是趁机一直在观察露瑕的表现,可自从昨夜过后,这丫头就恢复了原状,林逸看了几眼,摇头不再多想。
继续跟着阿岩阿洛所行的方向深入,脚下的路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湿滑的巨石和盘根错节的树根。
浓雾如影随形,能见度不过数米,四周静得可怕,连鸟兽虫鸣都绝迹了,只有几人粗重的呼吸和衣物摩擦枝叶的窸窣声。
在翻越一道陡峭的山脊后,一片隐在参天古木和藤蔓后的废墟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个规模不大的村落,依着山势建造了数十座竹木结构的吊脚楼,但如今,这些楼宇大多已倾颓腐朽,屋顶坍塌,墙壁布满青苔和菌斑,缠绕其上的藤蔓野蛮生长,几乎将整座建筑吞噬。
一些竹楼的骨架还顽强地立着,黑洞洞的窗口像骷髅的眼窝,无声地凝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一种更深沉,属于时间的尘埃气息。
“这是……他们以前住的村子?”林雨馨小声问,声音在死寂的废墟里显得格外清晰。
苏清妍蹲下身,用手指抹过一块半埋在泥土里的磨刀石,指尖沾满了黑绿色的污渍。“看这腐朽程度,至少废弃了几十年。和外面那些熟苗搬出去的时间差不多。”
叶幽环顾四周,她的感知在这里似乎受到更强烈的干扰,脸色有些苍白。“能量残留很混乱……有微弱的魔法少女气息,但更多的是……一种执念,或者说,悲愿。”
林逸走在最前面,目光扫过那些破败的屋舍。
她看到一些倾倒的竹篓里还残留着早已炭化的谷物,看到一口石臼里积满了浑浊的雨水和落叶,看到一具小小的用稻草扎成的玩偶躺在泥泞中,半边身子已经腐烂。
在一处相对完好的竹楼前,她停下了脚步。
这竹楼的门楣上,悬挂着一串用兽骨和彩色石子串成的风铃,虽然落满灰尘,却在山风的吹拂下,发出几声干涩且嘶哑的碰撞声,如同垂死者的叹息。
楼前的空地上,有一个用石头垒砌的简易祭坛。
祭坛中央,摆放着几个粗糙的陶罐,里面插着早已枯败成灰黑色的植物茎秆。
最引人注目的是,祭坛边缘,散落着几片已然褪色但依稀能看出曾是鲜艳红色的碎布,以及一枚杯盏大小边缘有些变形的银质项圈。
项圈的花纹,与她在嫁娘峡岩壁上看到的那些银饰如出一辙。
林逸弯腰,想要拾起那枚项圈,指尖在触碰到冰凉的银质表面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决绝感如同细微的电流般窜过她的身体。
她猛地缩回手,眉头紧锁。
“这里的人……不是简单地搬走。”林逸沉声道。“他们是在某种……指引下,集体迁徙,但这里,留下了太多无法带走,或者说,必须留下的东西。”
苏清妍走过来,看着那祭坛和项圈,神色凝重,似自语又似喃喃。“信仰....还是说.....”
一阵更强的山风吹过,废墟间的藤蔓和朽木发出呜咽般的声音,那悬挂的骨石风铃再次响动,这一次,声音里似乎夹杂着若有若无少女的哭泣声。
林雨馨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靠近苏清妍,叶幽则闭上眼,努力分辨着空气中那些混乱的能量波动,试图捕捉那哭泣声的来源,最终却只是徒劳地摇了摇头。
“走吧,天快黑了。”林逸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死寂的废墟和那枚孤零零的银项圈,转身继续前行。
她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这片大山,这个花娘洞,所隐藏的绝不仅仅是某个古代魔法少女的遗迹那么简单。
离开废弃村落,山路愈发崎岖难行。
浓雾不仅没有消散,反而随着夜幕的降临,变得更加厚重湿冷,仿佛有生命的实体,缠绕在人的肢体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阿岩和阿洛也有些迷路,每过几百米都要停下来辨认方向,有时还要靠叶幽那受到干扰的感知和林逸超强的五感来辨认方向。
当最后一缕天光被墨色的山林和浓雾吞噬时,他们终于听到了隐约的水声和……一种奇特缺节奏单调的乐声。
那乐声像是用某种芦管或木叶吹奏出来的,曲调古老而哀婉,在寂静的山谷中幽幽飘荡,与呜咽的风声、潺潺的水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氛围。
“前面有光。”叶幽低声道。
众人循声望去,透过浓密的林木和雾气,看到前方山谷深处,有点点火光在移动。
那火光并非现代照明工具的亮白色,而是摇曳的、温暖却透着诡异的橙红色,像是火把。
随着距离拉近,乐声越来越清晰,还夹杂着低沉的人声吟唱,使用的是一种古老晦涩的苗语方言,那吟唱没有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近乎麻木的庄严。
他们悄无声息地潜行到一片高地的灌木丛后,向下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条沿着山谷溪流蜿蜒的小路,一支大约二三十人的队伍正沉默地前行。队伍前方是四位手持火把,面容枯槁的老人,他们身着较为完整的传统服饰,头缠黑布,神色肃穆,口中不断吟唱着那古老的调子。
中间是八名赤着上身肌肉精壮的苗族汉子,合力抬着一顶用新鲜竹子和藤条扎成的简陋轿子。
轿子没有任何装饰,只在顶棚四周悬挂了一圈褪色的红布条,轿子上,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苗族少女。
她穿着一身以深蓝色为底绣满繁复五彩花纹的精美嫁衣,头上戴着缀满银片和银铃的沉重头冠,颈项间挂着层层叠叠的银项圈。
在火光的映照下,她身上的银饰闪烁着冰冷而耀眼的光芒,与她那张过分苍白甚至带着一丝稚气的脸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少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恐惧,没有悲伤,也没有待嫁的羞涩或喜悦。
她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摇曳的火光,仿佛灵魂已经抽离了这具盛装的躯壳,她的双手安静地交叠在膝上,指尖紧紧攥着一块折叠起来颜色鲜艳的红布。
队伍的最后,跟着一些男女老少,应该是村里的村民。
他们的表情复杂,大多低垂着头,不敢看那轿子上的少女。人群中,有一对中年男女脚步踉跄,由旁人搀扶着才能行走。
那妇人时不时抬起袖子擦拭眼角,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来,那男人则面色灰败,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一种认命般的麻木。
没有锣鼓喧天,没有欢声笑语,只有沉重的吟唱和哀婉的乐声,以及被火光勾勒出走向未知深渊的寂静队伍。
一种压抑的悲伤笼罩着整个送亲队伍,让躲藏在暗处观察的林逸也心情沉重。
“他们……这是要把她送到哪里去?”林雨馨声音发颤,几乎要冲出去,被苏清妍死死按住。
“花娘洞。”阿洛的声音干涩。“这是被选中的少女,是去侍奉洞中的神明……”
“这根本不是侍奉,这是献祭!”林逸压低了声音,胸腔里一股怒火在燃烧。
她看着那少女空洞的眼神,看着那对悲痛欲绝的父母,看着那些麻木而虔诚的村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千年的信仰,竟然是以活人的青春和生命为祭品?
这是魔法少女?还是和绿发少女一样来自灾厄的亚里特?什么魔法少女居然需要献祭少女。
林逸一时间难以接受,可想想当初被三号偷袭,她现在是真觉得魔法少女并非她们原本以为和人类站在一起的同伴。
苏清妍脸色也很难看,她低声道。
“冷静点,这是他们根深蒂固的传统,我们贸然插手可能会引发冲突,甚至危及那个女孩。”
就在这时,送亲队伍在前方不远处的山壁下停了下来。
那里有一个比之前所见都要巨大的洞穴入口,黑黢黢的,仿佛连接着地底深处。洞口两侧的石壁上,雕刻着一些非人非兽的模糊图案,在火把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狰狞。
四位老人走到洞前,跪拜下去,吟唱的声音陡然高亢起来,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虔诚,村民们也纷纷跪下,朝着洞口叩首。
抬轿的汉子们将轿子轻轻放下,那对悲痛的父母扑到轿前,母亲忍不住发出一声如同动物哀鸣般的压抑哭泣,紧紧抓住了女儿冰冷的手。
父亲则跪在一旁,重重地磕着头,额头抵在冰冷的石地上,肩膀耸动。
少女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微微偏过头,看了一眼泣不成声的母亲,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随即又恢复了死寂。
她轻轻挣开母亲的手,将一直攥在手里的那块红布,塞进了母亲颤抖的掌心。
然后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沉重的银饰和嫁衣,目光投向那幽深的洞穴,迈出了脚步。
“不行,”林逸再也忍不住,就要从藏身处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