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拍打在脸上。
南泠鸢紧紧握着我的手腕,力道之大仿佛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一般。
她一言不发,拉着我穿过霓虹闪烁寒意凛冽的街道。
掌心伤口疼痛难忍,但我更多注意力却被她侧脸吸引。
清冷的月光与远处霓虹的余晖交织,在她近乎完美的侧颜投下斑驳的光影。
细密的汗珠沁在她光洁的额角与鼻尖,在低温下蒸腾起一丝微弱的白气,犹如冰雪初融。
几缕黑色发丝被夜风拂乱,粘附在颊边,与她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她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那份脆弱又执拗的模样让人心疼。
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苦涩。
我用这种方式证明了什么,证明我还不完全是废物?
还是只是可笑地想在她面前,挽回一点早已荡然无存的尊严?
南泠鸢快速走向路边停着的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报了最近医院地址。
上了车,南泠鸢坐在我旁边,身体挺得笔直,目光直视前方,仿佛旁边的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我能感觉到她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以及那放在膝上微微蜷缩起来的手。
“为什么?”
我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声音因为疼痛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而低沉沙哑。
这个问题像投入死水的石子,连我自己都觉得空洞。
南泠鸢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她没有立刻回答,时间在沉默中流淌,只有车窗外的霓虹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过了好一会儿,南泠鸢才缓缓转过头,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冰下暗流汹涌。
“为什么?”她重复着,嘴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你问我为什么?”
“看着你为那个转校生徒手去抓刀?看着你的血就那么流出来?”南泠鸢的语速渐渐加快,压抑的怒火像是要冲破冰层,“白泽,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反应?像冷依阳那样,站在原地,露出一个‘太好了,你终于变回来了’的欣慰表情?”
南泠鸢的讽刺尖锐无比,不仅指向冷依阳,更指向这令人无力的局面,或许也指向她自己。
“我和冷依阳,”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目光锐利地看向我,“是假的,从一开始就是。”
她坦白得如此直接,让我猝不及防。
假的,这个词在我脑海中回荡。
所以那些所谓的"约会",那些流言,都只是一场戏?一切为了……
“我需要一个屏障,挡住那些没完没了的骚扰。”她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冷依阳是最合适的人选。足够耀眼,家世相当,而且……”
南泠鸢顿住了,没有说下去。
“但现在,我不能澄清,也不能收回。”她转回头,看着前方流动的夜色,声音低沉下去,“刚刚官宣,立刻反悔,只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关注和猜测,对冷依阳、对我、对学生会……都是麻烦。所以,至少在明面上,这个关系必须维持下去。”
我没有说话,在一路沉默中,医院到了。
南泠鸢利落地付了钱,再次抓住我的手,拽着我走进医院。
值班医生没有多问,熟练地为我清洗伤口、缝合、包扎。
整个过程,南泠鸢就站在一旁,双臂抱胸,像一尊冰冷雕塑,但她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我的伤口,每当酒精棉触碰皮肤引起刺痛时,我都能感觉到她的呼吸会微微一滞。
包扎完毕,医生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小小的处置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空气再次凝固。
南泠鸢走到我面前,垂下眼眸,看着我被白色纱布包裹的手。
南泠鸢伸出那双微凉的手,极其轻柔地捧起了我受伤的手,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纱布,轻轻落在我的手腕内侧摩挲着,感受脉搏不安分地跳动。
“很疼吧?”
她问,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南泠鸢此刻的温柔,比刚才的冰冷更让人心慌。
她抬起头,目光与我相撞,那冰封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太多东西——心疼、后悔、挣扎,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占有欲。
“白泽,”南泠鸢的声音依旧很轻,“就算我和冷依阳在别人眼里是那种关系……”
南泠鸢微微前倾,矢车菊的味道包裹过来。
她白皙的脸颊透出反常的红晕,紧抿的唇瓣带着一种易碎又倔强的弧度,美得极具冲击力。
南泠鸢靠得很近,近到我能看清她睫毛上细微的颤动,近到她的低语如同诅咒般钻进我的耳朵。
“你也不准看别人。”
“不准再为别人受伤。”
“尤其是……她。”
南泠鸢的指尖在我的手腕上微微用力。
“她碰过的地方……”她的目光扫过我身上,“留下的痕迹……我不喜欢。”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
“你还是我的。”
“就像以前一样。”
南泠鸢的话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紧紧缠绕。
这份宣告让我心脏蜷缩,却又生出一种可耻的、沉溺般的悸动。
“……假的?”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带着连自己都厌恶的怀疑,“只是为了挡掉麻烦?那为什么偏偏是冷依阳?为什么……要让我看到那些?”
我看到南泠鸢琉璃色的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像是被我的质疑刺中了某个隐秘的角落。
但她没有退缩,反而更近一步,近到我能感受到她微凉的呼吸拂过我的嘴唇。
那双总是盛满冰霜的琉璃色眼眸,此刻近在咫尺。
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暗流,像是冰川崩裂后露出的、深不见底的湖心。
几缕黑色的发丝从她耳后滑落,垂在颊边,随着她轻微呼吸而颤动。
“你不信?”
南泠鸢的声音低沉下去。
话音刚落,南泠鸢猛地仰起头,冰凉的、带着一丝颤抖的唇,毫无预兆地覆上了我的嘴唇。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这个吻并不温柔,甚至带着点惩罚般的啃咬和孤注一掷的意味。
南泠鸢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这个吻短暂而用力,一触即分,却像一道惊雷在我心中炸开。
南泠鸢退开一点,白皙脸颊染上不正常的红晕,呼吸有些急促,眼神异常明亮,直直地盯着我。
“现在……信了吗?”她的声音微哑,带着一丝哭腔,“还是需要更多……‘证明’?”
我僵在原地,嘴唇上还残留着她冰凉柔软的触感。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所有理智的思考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打得粉碎。
信?不信?
混乱的思绪在脑中冲撞。
这个吻算什么?是证明?是报复?还是她自己也无法控制的……
我不敢再想下去。
南泠鸢,这个从小就像冰雪一样剔透又遥远的青梅竹马,此刻却用最直接、最悖理的方式,将我们之间的关系推向了一个更加黑暗扭曲的深渊。
而就在这时,乔一澄那张带着小恶魔般笑容的脸,不合时宜地闯入脑海。
她挽着我胳膊时的温度,她看到我徒手抓刀时震惊又复杂的眼神,她那些看似算计却又偶尔流露出真实依赖的话语……
我和她之间,又算是什么?
一场始于威胁和利用的约定?
一场她为了接近沈逸而拉我入局的演出?
可是,为什么在看到她遇到危险时,我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
为什么在她依赖我时,心底会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满足感?
继续扮演她的盟友?帮她追求沈逸?
然后呢?
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而我这个工具人功成身退?
这个念头让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可如果停下呢?违背和乔一澄的约定?她会不会真的把那个所谓的“秘密”公之于众?
更重要的是……
我似乎……已经开始有点习惯了身边有这个吵吵闹闹、心思难测的小恶魔存在。
她像一束强光,强行照进了我灰暗的世界,哪怕这束光可能别有所图。
南泠鸢的吻带着冰冷的绝望和占有。
乔一澄的约定带着灼热的利用和……
或许一丝真实的牵引?
我站在两个极端的漩涡中心,一边是沉重而熟悉的过往羁绊,扭曲却让人沉溺。
一边是危险而未知的现在,带着解脱的可能却也布满陷阱。
南泠鸢静静地看着我脸上变幻的挣扎,那双琉璃色的眼眸像深潭,将所有动荡的情绪都吸纳进去,沉淀为一种诡异的平静。
她似乎早已看穿我所有的矛盾。
“你可以继续待在她身边。” 南泠鸢平静得出奇,“如果那种被需要的感觉,能让你觉得好受一点的话。”
南泠鸢的指尖在我心口轻轻按了按。
“和她交往也好,扮演她想要的任何角色也好,都可以。” 她眼神深邃得让我心悸,“我不介意。”
这话语里的允许非但没有给我带来解脱,反而像无形的丝线,悄然缠上脖颈。
她微微前倾,气息拂过我的耳畔,带着异常的温柔。
“只要当你看着她时,会想起我的眼神。”
“当你触碰她时,会对比我的温度。”
“等你最终发现,所有情绪的根源,无论快乐还是痛苦,都依旧绕回我这里……那样,就足够了。”
南泠鸢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极淡、极疲惫的弧度,像是在嘲笑自己,又像是在怜悯我。
“这样,就足够了。”
“我的心意,不会因为这种表面的距离而改变。”
“你明白吗,白泽?”
南泠鸢说完,缓缓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我被纱布包裹的手,眼神里闪过的心疼真实的刺眼,随即又恢复了那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拉开处置室的门,身影融入走廊的光影中。
留下我一个人对唇上残留的冰凉触感发呆。
我……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