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为南泠鸢就此消失在医院的走廊里。
然而,当我带着混乱的思绪和包扎完的手,慢吞吞地走到诊所门口时,却看见那道清冷的身影并未离去。
南泠鸢站在医院门廊的阴影下,倚靠着墙壁,微微仰头看着夜空。
稀疏的雪花无声飘落,在她黑色的长发和肩头点缀上细碎的银白。
路灯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美得不真切。
长长的睫毛上沾着些许冰晶,表情是一贯的淡漠,仿佛与这寒冷的冬夜融为一体。
听到我的脚步声,南泠鸢回过头。
“走了。”
南泠鸢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雪声淹没。
我们再次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入茫茫雪夜。
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声,仿佛是这寂静世界里唯一心跳。
街道十分空旷,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循环往复。
南泠鸢始终走在我前面半步,红色围巾在寒风中微微飘动。
直到走过一个路灯昏暗的拐角,阴影笼罩下来。
南泠鸢忽然放慢了脚步,与我并肩。
紧接着,我垂在身侧没有受伤的右手,感到一抹微凉的触碰。
是她的手指。
我的指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像是在躲避,又像是在确认。
南泠鸢的动作有瞬间的迟疑。
但最终,她没有收回手,而是坚定地将她的手指穿插进我的指缝间。
十指相扣。
她的手掌比想象中还要凉,柔软的触感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从指尖瞬间窜至心脏。
我身体僵硬,几乎忘了如何呼吸。
这个动作太过亲密,逾越了我们之间那条无形界限,与她平日里冰冷形象形成巨大反差。
我能感觉到她指尖细微的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别的什么。
南泠鸢没有看我,依旧目视前方,侧脸在雪光映照下平静无波,仿佛这个牵手动作再自然不过。
但那只与我交握的手,却在悄然收紧,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近乎贪婪的力道。
仿佛要通过这紧密无间的连接,确认她的所有权。
我们就这样,牵着手,沉默地走在雪夜里。
谁也不说话,只有交握的掌心是唯一的热源,在寒夜中显得格外灼人。
这份沉默不再是尴尬,而是充满了某种心照不宣的、扭曲的暧昧。
快到公寓楼下时,南泠鸢终于松开了手。
在她手指即将抽离的瞬间,冰冷的空气立刻趁虚而入,包裹住我突然失去依附的手,带来一阵清晰而强烈的空虚感。
她在楼前的光晕下停住脚步,转过身面对我。
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很快融化,像晶莹的泪滴。
“回去吧,伤口注意不要沾水。”
她低声说,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清冷,但眼神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迷离。
我看着她,喉咙发紧,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南泠鸢没再说什么,深深看了我一眼,仿佛要将这一刻印刻下来,然后便转身,身影融入飘飞的雪幕中,红色围巾像一抹渐行渐远的火焰。
我望着她的背影,像往常一样看着她消失在雪幕中。
可就在那抹红色即将融入夜色时,南泠鸢脚步猛地一顿。
下一秒,南泠鸢猝然回身,几乎是跑了回来,带着一阵冷风撞进我怀里。
“唔……!”
不等我从那撞击中回神,她冰凉的手臂已经环上我的脖颈,用力向下一勾,同时踮起脚尖,仰起脸,将她冰凉柔软的唇印了上来。
她的唇瓣在我的唇上轻微地、试探般地移动。
那轻微的摩擦间,却传递出一种深藏已久的渴望与不舍,仿佛想将这一刻的温度永远烙印在记忆里。
南泠鸢没有更近一步,只是停留着,感受着彼此唇间那一点点可怜的温度交换,呼吸灼热而凌乱地喷洒在我的脸颊上。
环在我颈后的手臂收得很紧,仿佛生怕我会推开她。
时间失去了意义。
直到她似乎终于从这短暂的慰藉中汲取到一丝勇气,才缓缓松开了我的唇。
南泠鸢没有立刻退开,额头依旧抵着我的额头,急促地喘息着。
她全身都在微微发抖,比刚才牵手时更加明显。
南泠鸢的脸颊泛着异常的红潮,眼神慌乱地垂着,根本不敢与我对视。
南泠鸢迅速松开手,向后退了一小步,嘴唇微张着喘气,那副样子,全然不见了平日的清冷,更像是个偷尝禁果后惊慌失措的少女。
“……笨蛋。”
她低声嘟囔了一句,这次,我听清了。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嗔怪,一丝懊恼,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委屈。
随即,她拉起围巾遮住半张脸,只留下一双水光潋滟写满慌乱的眼睛,最后看了我一眼,便转身,落荒而逃般地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只余雪地上那一串仓促的脚印。
我僵在原地,唇上还残留着她生涩却炽热的触感。
冰凉,又滚烫。
颈后似乎还萦绕着她发丝的淡淡冷香。
雪花落在脸上,带来一丝清醒。
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震荡开一圈圈复杂的涟漪。
她总是这样,用最出乎意料的方式,轻易搅乱我试图维持的平静。
这算什么呢,南泠鸢?
*
推开家门的瞬间,温暖的空气包裹而来。
玄关的灯亮着,白珩正从厨房走出来,一只手握着玻璃杯。
黑色的长发松散地垂在肩头,几缕发丝搭在光洁的颈项。
白珩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居家服,细长的肩带勾勒出优美的肩线,大片白皙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衣服只及大腿中部,修长的双腿一览无遗。
她看见我,脚步微微一顿。
"回来了。"
我点点头,弯腰换鞋。
"嗯,刚结束。"
白珩的目光落在我缠着纱布的手上,眉头蹙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
"一点小意外。"我含糊道,"不打紧。"
"看到你房间的灯还暗着,"白珩转身走向客厅,语气平淡,"我还以为你今晚要在外面过夜。"
"打工结束后有点事。"
我跟着白珩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刚才在窗边看见楼下有人,红色的围巾,在雪里很显眼。"
我顿了一下。
"是南泠鸢。"
"嗯,这么晚还特意送你回来?"
"正好顺路。"
"伤口处理过了?"
"在医院包扎的。"我抬起手,"医生说没什么大碍。"
我们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白珩拿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
"要喝茶吗?"白珩突然问,"安神的。"
我愣了一下。
"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白珩转身走向厨房,"正好我也要喝。"
看着她消失在厨房门口的背影,我忽然注意到她耳后的发丝有些凌乱,像是靠在沙发上小憩过。
茶几上的书页还停留在同一页,也许她一直在客厅,直到听见我的脚步声才假装刚从厨房出来。
"给。"她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回来,"小心烫。"
我接过茶杯,掌心传来温暖。
"谢谢。"
白珩轻轻"嗯"了一声,重新拿起书。
"明天早餐,我想做味噌汤。"
"需要我帮忙准备什么吗?"
"不用。"她顿了顿,"你多睡会儿吧。"
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却让我心头微微一暖。
我低头抿了口茶,草药的清香在舌尖蔓延。
白珩合上书,站起身。
"我先去睡了。"
"晚安。"
白珩走向房间,在门口停顿了一下。
"茶记得喝完。"
门轻轻合上,茶杯在手中散发着温暖的热度,水面轻轻晃动,映照着天花板的灯光。
*
喝完茶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才仿佛获得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疲惫地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今晚发生的一切在脑中回放。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显示是乔一澄发来的LINE消息。
「手还好吗?」
「明天给你带谢礼,我做的曲奇!(虽然可能不太好看…)」
「不许说不。」
「都怪我…」
消息的最后跟了个可怜巴巴的兔子表情。
看着屏幕透着关心意味的文字和可爱的表情包,脑海里满是被南泠鸢占据的身影似乎被冲淡了些。
这个小恶魔后辈,总是能用这种直白的方式,搅动一池死水。
我盯着屏幕,拇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回复。
明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