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我们同时一怔。
乔一澄像受惊的兔子般从我肩上弹开，手忙脚乱地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门被推开，北野手里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饮料，脸上带着歉意和关心。
“抱歉，打扰你们了。”北野声音柔和，目光扫过乔一澄红肿的眼睛，最终落在我身上，“我看你们还没走，就去自动贩卖机买了点热饮。哭了之后喝点热的会舒服些。”
北野将其中一杯递给乔一澄，另一杯则自然地递到我面前。
“谢谢你，北野学姐。”
乔一澄接过纸杯，小声地道谢，低着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不客气。”北野微微一笑，然后看向我，“白泽同学，能帮我个忙吗？舞台那边有个设备的连接问题，负责的老师暂时走不开，我对这边的线路不熟，能请你过来看一下吗？”
我看了乔一澄一眼，她正小口啜饮着热饮，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
“我很快回来。”
我对她说。
乔一澄点了点头，没说话。
我跟着北野走出活动室，穿过安静的走廊，走向位于大楼另一侧的舞台区域。
“乔一澄同学，没事吧？”
北野轻声问道。
“还好。”
“那就好。”北野顿了顿，脚步放缓，与我并肩，“看到她那个样子，确实让人心疼。沈逸的话是说得太重了。”
“不过，经过这件事，她应该更能看清，谁才是真正会在她难过时站在她身边的人吧？”
我停下脚步，看向她。
北野也停了下来，转过身面对我。
夕阳的金辉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让她的眼神显得有些深邃。
“白泽同学，你是个很温柔的人。”北野直视着我的眼睛，“明明自己也在困扰，却还是会下意识地去保护别人。这种特质很罕见，也很容易吸引一些……飞蛾扑火般的人。”
北野向前走近一步，我们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
她身上传来一阵清雅的淡淡香气。
“我知道你身边很热闹。”北野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目光掠过我的脸颊，“南泠鸢同学，乔一澄同学……她们都以不同的方式需要着你。被需要的感觉，有时候是种负担，对吗？”
“但是，白泽同学，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有人并不是想需要你？”
北野的指尖，轻轻点在我刚才被乔一澄泪水浸湿的肩头布料上。
“也许有人，只是想在你觉得累的时候，给你一个可以安心停靠的地方呢？”
我轻轻拨开了她点在我肩头的手指，动作不算失礼。
“北野学姐，一个太过完美的停靠点，反而会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因为不知道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担心会迷失返航的路。”
北野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脸上笑容未变，但眼神稍微锐利了些许。
“代价？”北野重复着这个词，“我以为，仅仅是理解和陪伴，并不需要明码标价。”
“当理解过于精准，陪伴带着目的时，它们本身就是最昂贵的价码。”我迎着她的目光，没有退缩，“学姐，你很清楚我身边的混乱。你的好意，是希望我将这混乱整理干净，还是让它以对你有利的方式，继续下去？”
我直白的反问，让她沉默了片刻。
北野微微歪头，打量着我。
“白泽同学，你比我想象的更加有趣，也更不客气。”
北野忽然轻笑出声。
“我只是觉得，像你这样明明内心温柔，却被迫周旋于各种需要之间，很辛苦。而我，恰好有能力，也愿意提供一个选项。”
“谢谢学姐的选项。”我微微颔首，“但我自己的混乱，终究要靠自己来处理。”
北野柔和的笑容淡去了一些，她深深地看着我，那目光仿佛要穿透我的瞳孔，直抵灵魂深处。
“即使那会让你更累？即使你会被她们的期待和依赖……撕碎？”
“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至少，我知道自己站在什么地方，承接着什么。北野学姐，设备的问题在哪里？”
北野看着我，眼中的波光微微流转，随即恢复了之前的温和从容。
北野似乎并不意外我的回答，反而笑了笑，指向不远处舞台后方：“就在那边，我们过去吧。”
所谓的设备问题很简单，只是一些音频线松动了。
我蹲下身子重新插好，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看来是我太笨手笨脚了，连这点小问题都处理不好。”北野站在我身后，语气带着一丝自嘲，“还好有你在，白泽同学。”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举手之劳。”
“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对我来说是帮了大忙。”她微笑着，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创可贴，递给我，“你的手，伤口刚愈合，还是注意点好。”
我愣了一下，接过创可贴。
“谢谢。”
“不客气。”北野收起笑容，眼神变得认真起来，“白泽同学，篮球赛很快就到了。我知道可能会发生很多事，但无论如何，请记得……”
北野停顿了一下。
“保护好自己。无论是身体，还是这里。”
北野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心口的位置。
说完，北野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我握着手里的创可贴，站在原地，心里有些乱。
北野，她到底想做什么？
“前辈！”
刚走进长廊，乔一澄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我看见她站在走廊入口，眼睛还红着，但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只是看着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之前没有的复杂东西。
“你们聊完了？”
乔一澄走过来，语气有些试探。
“嗯。”
我将创可贴塞进口袋。
“北野学姐她……跟你说什么了？”
乔一澄仰起脸，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没什么，设备的问题。”
乔一澄似乎松了口气，但又像是有点失落。
乔一澄低下头，用鞋子蹭着地面。
“前辈，”乔一澄小声说，“我们回去吧。”
“好。”
我们并肩走出大楼，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
乔一澄没有再像往常那样挽着我的胳膊，只是安静地走在我身边。
走了几步，乔一澄突然停下，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光芒。
“前辈，篮球赛……我会好好努力的！”
“嗯。”
“但是……”乔一澄咬了咬嘴唇，声音低了下去，“如果……如果我努力了还是不行的话。前辈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会不会……也不要我了？”
乔一澄的问题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了我一下。
我看着她在夕阳下显得有些脆弱和不安的侧脸。
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光芒的大眼睛，此刻盛满了不安，显得有些落寞与灰暗。
我明明知道，这或许又是她的小把戏，是她维系我们之间关系的手段。
可是，当听到“不要我了”这几个字时，我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
“……不会。”
听到我的回答，乔一澄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重新注入了活力。
乔一澄脸上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甚至带着点傻气的笑容，猛地扑过来，再次紧紧抱住了我的胳膊，将脸贴在我的手臂上。
“我就知道！前辈最好了！”
乔一澄踮起脚尖，戳了戳我的脸颊。
"前辈果然最心软了！"她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狡黠，"不过刚才那个问题可是有陷阱的哦～既然前辈说了'不会'，那就意味着你承认我是你的了，对吧？"
我无奈地看着她："你这是在偷换概念。"
"才不是呢！"乔一澄俏皮地眨眨眼，"这可是前辈亲口承认的。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对我负责到底！"
乔一澄终于恢复了小恶魔的本性，蹦蹦跳跳地绕到我面前，倒退着走路，面朝着我。
"而且啊，刚才北野学姐找你的时候，我可都看见了。"乔一澄歪着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她是不是也想打前辈的主意？不过很可惜，前辈已经是我的专属搭档了！"
"别胡说。"
"我才没胡说呢！"乔一澄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不过前辈，你要是敢被北野学姐拐跑的话，我就把你偷偷在图书馆看少女漫画的事说出去哦～"
我顿时语塞。
她什么时候发现的？
看着我的表情，乔一澄咯咯笑起来，心情大好地哼起了歌。
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时不时用鞋尖去踩我的影子。
走到一半，乔一澄突然停下脚步，站在我面前，表情异常认真。
"前辈要记住今天说的话哦。"乔一澄伸出小指，"拉钩。"
我无奈地勾了上去。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乔一澄认真地念着，然后突然笑了，"这下前辈可就真的甩不掉我啦！"
我们继续往前走，这次她重新挽住了我的胳膊，力道比之前都要紧。
"不过前辈，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以后可就要更加任性了哦？"
"随你便。"
"真的？那明天开始我要前辈每天请我吃可丽饼！"
"想得美。"
"诶——前辈刚刚才说过不会丢下我的！"
"不丢下你和请你吃可丽饼是两回事。"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斗着嘴，走在被夕阳染红的街道上。
乔一澄的笑声清脆悦耳，偶尔会引来路人的侧目，但她似乎完全不在意。
走到岔路口时，乔一澄终于松开了我的胳膊。
"那明天见啦，前辈。"她朝我挥挥手，转身要走，又突然回头，"啊对了，那个少女漫画的事..."
乔一澄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我紧张的表情，狡黠一笑。
"是我们的秘密哦～"
看着她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