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瞬間刺眼的白光過後,蝴蝶忍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失去了重量,隨之而來的,是一種陌生而詭異的溫暖。
……手,怎麼變得這麼小?
她低下頭,卻只能看見兩隻粉嫩得不成樣子的手掌,纖細無力,與過去握劍的雙手相比,宛如兩個完全不同的存在。忍試著張口說話,卻只發出「呀──啊──」般的哭聲,連她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真可愛……」
耳邊傳來溫柔的女聲。忍這才注意到,自己正被一名年輕女子抱在懷裡。那是母親嗎?
胸口傳來有節奏的心跳聲,與過去蝶屋敷裡那種充斥藥草氣味的寧靜截然不同。這種陌生感,讓忍不禁皺了皺眉——當然,在旁人眼裡,那只是嬰兒無意識的表情。
(……這是什麼地方?轉世?還是幻覺?)
她明明記得自己被童磨吞噬,以靈魂形式看見接下來的發展。最後一幕,她清清楚楚看見香奈乎與伊之助聯手斬下童磨的頭顱。結束後按理來說,她應該已經和姐姐一同走向輪迴了才對。
然而,如今她卻以這樣的姿態存在著。
忍努力觀察周遭。房間的牆壁雪白,散發著一種詭異的光澤,沒有木頭的氣息,也不是紙糊的拉門。她聽見奇怪的聲響,像是轟鳴卻又規律。遠處隱約傳來刺耳的「叭──叭──」聲,那不是戰場的號角,也不是鎹鴉的鳴叫。
(高樓……?還有這些聲音……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她想要冷靜分析,可此刻的自己僅僅是一個無力的嬰兒。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靜地在女人懷裡張大紫色的眼睛,將這個陌生世界的每一個細節銘記在心。
忍從來不相信奇蹟,但現在,她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
她帶著完整的記憶,重生在了一個陌生的時代
就在忍還在努力辨識環境時,一道低沉卻溫和的男聲傳來。
「她好安靜啊……不像一般的嬰兒。」
忍順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名男人走到女人身旁,眉眼間帶著憨厚的笑意,神情裡滿是初為人父的欣喜。他低下頭,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忍的小手。
(……不安靜纔怪呢。我在觀察你們啊。)
忍心中暗自吐槽,但外在依舊只能發出咿呀聲。
女人輕聲笑道:「要不要給孩子取個名字呢?」
男人摸了摸後腦勺,似乎早有準備,語氣卻小心翼翼。
「嗯……我想過幾個,不過妳覺得呢?」
女人凝視懷裡的小嬰兒,眼神滿是柔情。
「她的眼睛真漂亮,像紫水晶一樣……我覺得叫『小忍』很合適,聽起來很溫柔。」
忍的呼吸微微一頓。小忍——這個字眼,讓她心口生出說不清的酸澀。那是姐姐生前對她最常用的稱呼,溫暖卻又遙遠。
男人則沉思片刻,忽然開口:「小忍....小忍...我的姓氏是蝴蝶。所以我們的女兒就叫蝴蝶忍吧」
「蝴蝶忍……」女人輕聲呢喃,隨即笑了起來,「真好聽呢。」
忍就這麼愣愣地望著兩人,心中掀起一股奇妙的感覺。前世已逝,卻在今生以相同的名字再次存在。
這是偶然,還是命運?
時光悄然流轉,嬰兒期的哭鬧與不安逐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溫暖而安穩的童年。
她的父親名叫蝴蝶伸野,是一位性情爽朗的上班族。雖然每天早出晚歸,但總會在回家時拎著小點心,笑呵呵地抱起女兒,將她高高舉起。那時候,忍總是表面咯咯地笑著,心裡卻不免暗暗感嘆:自己上一世,自己再也沒機會體驗到父親的懷抱。
母親早見禮奈,則是溫柔卻有些嚴謹的女性。她常在廚房中哼著小曲,做出熱騰騰的料理,也會在小忍偶爾沉默的時候輕聲問:「怎麼了呢?是不是在學校受委屈了?」
忍總會搖搖頭,帶著孩子的笑容,心中卻泛起酸澀——在上一世,她失去母親太早,連這樣被關心的機會都沒有。
這一世,她的童年被愛包裹。學校、朋友、父母的關懷,讓她的日子安穩得近乎不真實。
但在夜裡,當她獨自躺在牀上,望著天花板時,前世的記憶依舊鮮明。
血腥的戰鬥、同伴的犧牲、姐姐溫柔的笑容,以及最後與童磨對峙的絕望……那些都像烙印般存在心底。
(這就是……沒有鬼的世界嗎?)
她常常這樣想著,手指下意識摩挲著髮間的髮夾。那是她出生時,母親為她準備的小飾品,形狀如同她前世所別帶的蝴蝶髮夾,忍格外的珍惜著。
就這樣,忍安穩地度過了小學的時光。
日子平凡、安靜,沒有鬼,也沒有血腥的戰鬥。她開始習慣這個世界的便利與繁華,雖然每當夜裡想起過去,仍會忍不住心口發酸。
直到升上國中的那一天——
忍推開教室的門時,目光落在角落裡的一個人影上。那是一名有著清秀臉孔的少年,黑色長髮綁成馬尾,神情冷淡,幾乎沒有什麼表情。他靜靜坐在座位上,與周圍的喧鬧格格不入,氣質清冷,像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水。
忍的腳步在那一瞬間僵住。
(……怎麼可能。)
她太熟悉了。那雙眼睛,那股安靜卻帶著距離感的氣息——她再清楚不過。
富岡義勇。
鬼殺隊的水柱。
她曾與之並肩作戰,總是表現得穩靜沈著且行為果斷,但也不擅長與人交際,和人對話時老是會省去過程並直接匯入結果,因此常常使人誤會的富岡先生。
如今,他卻以少年的姿態,堂堂正正地出現在她眼前。
忍心臟「咚」地一聲,幾乎要跳出胸腔。
她努力讓自己維持鎮定,但掌心卻因微微出汗而顫抖。
(不可能....只是相似的人吧)
她的腦海瞬間閃過千萬個念頭。
忍明白,自己不能莽撞行事。這是全新的世界,一個與過去完全不同的地方。若這個少年真的就是富岡先生,那麼,他是否也記得前世的一切?
下課鐘聲響起時,那少年擡起頭,視線短暫地與忍對上。
一瞬間,忍看見了——那眼神依舊波瀾不驚,但在深處,似乎有一絲細微的波動。
忍的呼吸一窒。
她幾乎可以確信,那不是錯覺。
忍壓下心中的好奇心,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命運似乎刻意捉弄,她的座位正好安排在那名少年的旁邊。
椅腳與地面摩擦發出輕響,忍將書包放下,正打算安靜坐好時,耳邊卻傳來一聲低得幾乎聽不見的呢喃。
「……蝴蝶。」
聲音平淡,卻像是一滴水落入寂靜的湖面,在她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忍的瞳孔微微一縮,呼吸瞬間亂了半拍。那不是單純的呼喊,而是——呼喚。
下意識的,她幾乎沒經過大腦思考,便脫口而出:
「……富岡先生。」
話音落下的瞬間,四周的喧鬧彷彿都被抽離,只剩下兩人的沉默對峙。
少年緩緩轉過頭來,黑色的馬尾隨之微微晃動。
他的臉龐依舊清秀,神情淡漠,與她記憶中的模樣幾乎一模一樣。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交錯。
忍感覺胸口緊縮,腦海裡不由自主地閃過無數過去的片段:那田蜘蛛山、柱合會議、無限城……還有與鬼的血戰。
而對方只是靜靜望著她,許久,才用幾近不可聞的聲音,低低地開口:
「……妳還記得。」
下課鈴聲響起,教室裡瞬間喧鬧起來。
忍合上課本,深吸了一口氣,將心底翻湧的情緒壓了下去。再擡眼望向身旁的少年時,她的神色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淡然。
「富岡先生。」
她刻意壓低聲音,語氣卻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堅定。
富岡義勇轉頭望著她,眼神如水般清冷,沒有多餘的表情。
「怎麼了?蝴蝶」
忍抿了抿脣,笑容淡淡浮上臉龐,那是她習慣用來隱藏真心的面具。
「放學的時候,能到我家坐坐嗎?有些話……在這裡不方便說。」
空氣靜了一瞬。
少年眸光深沉,像是在確認什麼。過了片刻,他才極輕地點了點頭。
「嗯」
簡單的一個字,卻像是釘下的誓約。
忍微微垂下眼簾,心口一陣酸澀。她明白,這一世,她與富岡義勇的命運,已經再度被糾纏在一起。
午後的陽光斜斜落下,灑在校門外的柏油路上,閃著細碎的光。
人群三三兩兩地散開,學生們成群結伴,有的說笑、有的騎著腳踏車飛馳而過。
蝴蝶忍背著書包,和義勇並肩走著。步伐輕快,看似隨意,實則她正暗暗觀察著他的神態。
「富岡先生,你覺得今天會不會太熱了」
「嗯。」
「那個老師是不是有點太嚴肅了?」
「嗯。」
「……話說回來,你不覺得學校的午餐很清淡嗎?」
「嗯。」
忍忍不住側過頭,額角爆起微微的青莖,瞇起眼睛盯著他。
「你就只會這樣回答嗎?」
義勇淡淡看了她一眼,沒有絲毫慌張。
「……還行。」
這一次,終於不是「嗯」。
忍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笑聲清脆,如風鈴般在空氣裡回蕩。
她心底的酸澀在笑意裡消散了幾分。
(果然……是富岡先生啊。就算轉世到這樣的世界,他還是沒什麼變。)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穿過街角便利商店,路過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
高樓林立的景象讓忍心底依舊有些陌生,但身旁這熟悉的身影,卻讓她有一種不真實的安心感。
正當兩人快要拐進一條小巷時,一股壓迫感猛然襲來。
不是風的震動,也不是汽車呼嘯而過的氣流,而是……某種說不清的「惡意」。
忍腳步一頓,眉頭微皺。
(這股感覺……和鬼不同,但卻同樣令人作嘔。)
義勇同樣停下來,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氣息變得銳利起來。
他沒有多餘的言語,只是抬頭,凝視著前方昏暗的巷口。
空氣沉悶,像是被什麼東西腐蝕了一般。
下一秒,黑影蠕動的聲音在牆壁間響起,一團扭曲的人形怪影緩緩探出腦袋,臉龐模糊不清,卻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惡意。
忍的瞳孔驟縮。
「……這是」
她在心中呢喃,雖然這個怪物是什麼,但直覺告訴她,眼前的東西與過去的「鬼」並不相同。
義勇沒有說話,只是下意識伸出手,像是要去握不存在的日輪刀。手指僵在半空,他才意識到——他們不再是鬼殺隊的劍士。
兩人對視一眼。現在沒有日輪刀,只能先逃命了。
怪物顯然沒有打算放他們離開。
那扭曲的人形發出低沉沙啞的聲音,口中喃喃自語著「好黑……好黑……」,聲音如同從地底深處爬出的惡夢。
下一瞬,數根黑色觸手從怪物身體伸出,迅速撲向兩人。
忍的直覺瞬間警告她危險,她一邊後退,一邊努力拉高警覺。
義勇的動作比她更快,毫不猶豫地上前一步,伸手將她抓住。
觸手擦過地面,帶起一陣塵土和碎石,幾乎掠過忍的肩膀。
「小心!」義勇低喝一聲,他的力量穩健而迅速——下一瞬,他已經扛起蝴蝶忍,縱身躍起,從巷子口衝了出去。
兩人的身影如箭般穿過昏暗的巷子,背後的怪物發出尖銳的咆哮,黑色觸手瘋狂抽打,但義勇沒有絲毫停頓。
忍緊緊抓住義勇的肩膀,心中既驚又佩服。
兩人的速度越過巷口,陽光重新照在他們臉上。黑影仍在身後蠢動,但暫時被甩在身後。